见温敛态度冷淡，舒雅抿唇，有些窘迫，声音细如蚊蚋：

“这是你的第几关啊？”

温敛：“第三关。”

出于某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新人。

“怪不得这么冷静。”舒雅展眉笑，她的身子前倾，摆出一副很信任的模样。

温敛有些不自在，右手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关节。

女孩话很密，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开始找着话题：“这是我的第二关，我真的挺怕的，死了好多人。”

我管你怕不怕，又不是我死。

温敛并不接话，有些烦了。

舒雅可能察觉到了他的不耐，又可能没察觉到，只是闷闷往下说：“我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第一关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大佬，被带着通关的……”

温敛：“……”

我也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拉进来的新人……

老子甚至连编号都没有。

温敛不想继续跟她浪费时间，这鬼游戏不正常得很，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心思。

他正打算起身，广播喇叭又响了起来：

“本次检票已经结束，请乘客们保持安静，夜深了，该休息了。”

夜深了，该休息了。

这个副本到现在，都没出现过所谓“违反规则”的事情，死板又教条，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温敛坐了回去，没有轻举妄动。

检票结束后，许多玩家被淘汰，空的座位更多了。

不补充玩家或者乘客的话，这副本早晚成为一辆空车。

饶是这样，列车却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

像是在呼应他的想法。

欢快的铃声响了起来：

本次列车通往……，本次停靠站点……请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雪天路滑，请注意脚下安全，带小孩的旅客请看管好您的孩子。

列车停了。

“雪天”，天气越来越（涂黑）了。

列车会不会出事了，温敛的心沉了下来，无端的猜测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汹涌而来。

*

乘客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温敛抬头看了看，没有一位乘客身旁有孩子。

这个副本，一边刻意避开孩子，一边不断强调孩子的存在。

温敛没招，理不清思路，于是偏头看了一下舒雅，语气挺恹：“能给我讲一下你的第一个副本吗？”

他不认为简单的通关就能让游戏给予舒雅这么大的奖励。

别忘了，虽然他车票拿到的方式很简单，但他还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

舒雅的这张车票，代价应该比他的小。

舒雅表情微微变了，眼里闪过惊惶，接着整个人好像沉浸在了什么回忆中，像是魇住了。

温敛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女孩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终于，她带着哭腔开口：“抱歉。

“我的第一关，杀了人。”

手无寸铁的女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误入了一个大型恐怖闯关游戏，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舒雅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世界，从此不再静好了。

活着本身，就需要付出很多代价。

温敛像是随口问，漫不经心的：“你在每一关游戏的编号一样吗？”

他想知道自己是否有编号。

舒雅抬头：“不一样的。”

温敛：……你是牙膏吗问一句挤一点。

他不能直接问舒雅系统什么时候分配的编号，只盼着她多说一点。

突然非常后悔骗舒雅自己是第三关。

舒雅没注意到他的烦躁，紧张地搓了搓手指，想到了什么：“你打算找000吗？”

000是谁？和副本有什么关系？

看来这姑娘知道不少东西啊。

“找000干什么，这么多人，去哪里找。”他一边观察着舒雅的表情，一边试探地一点点说。

舒雅表情不变：

“那你是要走另外一个通关方式了吗？可是这游戏给了这么点线索，什么时候才能通关啊。

“根本就找不到关卡核心，更别谈成功下车了。”

能不能别打哑谜了……

温敛瞬间无语。

看来这个000挺关键的，就是不知道是人，还是道具。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的恶劣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恭喜您发现自己的身份，您是本关的特殊人物——000，玩家只要杀死您即可结束列车长的执念，请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发现哦~”

哦~

哦你个头啊。

温敛面无表情。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讽：“当然，为了提高您的游戏体验，系统将赠送您一个特殊道具——我的日记残页3”

温敛将手放进兜里，果然出现了另一个纸团。

得了，他就不该有期待。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他好几分钟没说话，舒雅：“你在听吗？”

温敛：“不好意思，我在想待会要干什么。”

他总不能真的睡上一整晚吧。

一股困意突如其来，接着温敛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夜深了，该休息了。

半梦半醒间，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列车缓缓地行驶着，载着一众陷入梦乡的旅人。

再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温敛只感觉浑身都疼。列车行驶得并不平稳，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睡上一觉，不知道是休憩还是遭罪。

他歪头看了一下舒雅，对方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正面容扭曲地揉着自己的腰，看样子也受了不少罪。

有点好笑。

广播声好像怕耽误时间一般急切响起：

“午餐时间到，请大家前往餐厅进行用餐，如果您有特殊需求，请到06车厢旁的服务台寻找乘务员。”

这破车上还有餐厅呢？

温敛看着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站起来，并不动身。

他不打算直接去所谓的餐厅。

按理说列车就餐应该有一个时间段的，再不济，也该有用餐批次。不然如此多的旅客，怎样的餐厅能容纳开来呢？

见舒雅离开，他从兜里摸出了系统赠送的残页3，展开。

上面的笔迹和残页5是一样的，幼稚的小孩字体。

“2002.1.23

我看到爸爸的桌子上有我的相框，爸爸说他赚钱的动力是我和妈妈。

我爱爸爸妈妈。”

没有任何涂黑。

也没有任何信息。

温敛的脸木了。

他浑身的冷气像是要汩汩冒出来，他真的受够了。

怪不得系统给他赠送隐藏物品的时候那么慷慨，那么……嘲讽。

原来是因为没用。

他将残页重新团好，收了起来。

“下列玩家并未遵守副本规则，没有按照批次进行就餐，影响了其他乘客的就餐体验，已被淘汰。”

……

真的假的。

还真让他说中了。

许是此次淘汰的玩家太多，系统顿了一会才开始播报：

“011，015，032，033，035……”

它播报了很久，数下来竟有二十人之多。

也就是说，二十个鲜活的生命，就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尽数消弭了。

终于，系统说：“已淘汰。”

它的声音机械，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又沉寂。

温敛有种莫名的愤怒。

他任职鬼差上千年，见过的亡魂数不胜数，每个人的生命都独一无二。

有人活得鲜艳，有人一事无成。

可大家都在努力活着。

就因为这所谓的游戏，无数人千篇一律地死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系统让人生则生，让人死则死。

他闭上了眼，耳边嗡嗡作响。

舒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传来，渺茫又空灵。

带着显然可见的惊惶。

哦，她并没有被淘汰。

温敛想。

他掀了掀眼皮，看了舒雅一眼：“发生了什么？”

“有人……有人点名。”舒雅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翳齿，颤颤发着抖。

她的眼里泅上泪：“没点到名字的，都死了。”

“怎么死的。”温敛平静地问。

“有的人七窍流血，有的人被拖走了……”她的语气沙哑，手指紧紧拽着衣摆，不安又茫然。

“餐厅在哪里，有几批次的乘客，餐厅大概能容纳多少人。”温敛拽着她的胳膊，追问。他知道此刻舒雅的状态很差，可他不能拖，舒雅回来了，这一批次的就餐大概要结束了。

“餐厅……我跟着大家一起走的……好像，好像穿过服务台就是。”

她断断续续地说，腿还发着抖。

“批次，什么批次……”舒雅茫然，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急慌慌道，“三！三个批次！那个领头说什么‘一共有三个批次的客人’……什么按序就餐保持安静什么的。”

“容纳……容纳……”她崩溃地蹲在地上，捂着头呜咽。小姑娘再也坚持不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温敛不再逼问。

所以，他会是哪一批呢。

还是哪一批都不是？

000这个身份，太特殊了些，对他的判断影响太大了。

隔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毫无预兆的，列车的喇叭响了起来：

“请下一批次的乘客按序前往餐厅就餐。”

温敛想起了什么，站起身，随着人潮往餐厅走去。

很快，那染着红指甲的女人又一次见到了温敛。

青年微笑，灰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奇异的瑰色，漂亮极了。

他问：“我忘记自己是哪一批的了，广播说有事可以来服务台，您能帮我查一下吗？”

他的语气分明很礼貌，但又带着几分挑衅。

碍于规则，女人不能骂出声，她的五官扭曲了一下。

“稍等。”她的语气平缓。

挺咬牙切齿的。

看来他猜对了。

这游戏着实是不当人，每一步都很简单，每一步都很容易走错。

女人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本写了字的黄色票据，一张张翻了下来。大约翻到一半的时候，女人找到了他要的信息。

“第三批。”

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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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尽公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