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院的石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林笑笑迈步走出，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藏经阁之行未能找到解除封印的捷径，与苏灵儿那场算得上平和的偶遇，也未能改变她举步维艰的现状。她像一只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然而，命运的戏弄总是不期而至。就在她苦思冥想如何破解眼前困局时，一枚由灵力驱动的传讯玉符，闪烁着清冷的光辉，穿过霜华院的禁制，悬停在她面前。
林笑笑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伸手触碰玉符，一段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宗门令：兹定于三日后，举行内门弟子小比，旨在切磋砥砺，验查修为，明心见性。所有录籍内门弟子，皆需参与，不得告假。抽签仪式于明日午时，在论剑堂进行。”
消息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宗门小比……全员参与……”
林笑笑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原著中关于这段剧情的记忆碎片迅速拼凑起来——这正是恶毒女配凌霜的一个重要作死节点！在比试中，她因嫉妒而故意重创了一位对苏灵儿示好的师兄，虽一时得意，却也因此彻底败坏了在宗门内所剩无几的声誉，为最终的悲剧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可那是拥有完整灵力、剑法精湛的凌霜！不是她这个空有壳子、内力全无的冒牌货！
让她现在上台？和那些修炼多年、至少拥有筑基期以上修为的同门比试？
那已经不是切磋，是公开处刑！是送上门去给人当活靶子！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在擂台上手忙脚乱、被对手像猫戏老鼠般玩弄，最终在漫天嘘声和嘲讽中惨败退场的场景。那将比之前在论剑堂的孤立和膳堂的羞辱，更加彻底地摧毁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基。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不行……绝对不能参加！”她在洞府内焦躁地踱步，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装病？在修真界，低阶弟子或许还会感染风寒，但到了原身这种金丹期的境界，百病不侵是基本。突然“病倒”，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和探查，尤其是来自那位目光如炬的师尊墨渊。
申请闭关？闭关需要提前报备，且有严格的规程和时限，绝非临时起意就能获批。更何况，她刚被解除禁足，此刻申请闭关，无异于直接打墨渊的脸，后果不堪设想。
直接去找墨渊坦白？告诉他“师尊我不是你的徒弟凌霜我是个穿越来的战五渣求放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那下场估计比上擂台被打死更惨，很可能被当成夺舍的邪魔直接烧成灰烬。
似乎……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抽签，她必须去。比试，她也必须上。
这是宗门的规矩，是阳谋，她避无可避。
这一夜，林笑笑彻夜未眠。她在冰冷的石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模拟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案，却又一次次被现实的残酷击碎。直到天光微亮，她才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带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悲壮，再次踏入了那让她心生阴影的论剑堂。
今日的论剑堂，比上一次更加喧嚣。数百名内门弟子聚集于此，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灵力的波动，混合着兴奋、紧张、期待种种情绪。有人摩拳擦掌，志在必得；有人面色凝重，暗自祈祷。
林笑笑的到来，依旧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一圈涟漪。各种目光——好奇、审视、鄙夷、幸灾乐祸——再次聚焦在她身上。但与上次不同的是，或许是因为即将决定各自的对手，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抽签本身，那短暂的注视反而让她压力稍减。
她依旧习惯性地走向那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将自己缩在人群的阴影里，心中默念着唯一卑微的愿望：随便抽到谁都好，只要不是那几个有名的战斗狂，或者明显对原身抱有恶感的家伙……只要不是苏灵儿……
高台上，执事长老面前悬浮着一个古朴的青铜签筒，筒内灵光闪烁，无数枚玉签如同游鱼般在其中沉浮。
“抽签开始，依序上前，抽取尔等首轮对手。”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堂内的嘈杂。
弟子们按捺着激动，一个个走上前，将手伸入签筒。抽取结果瞬间显示在玉签之上，也同步投射到空中一道巨大的光幕上，确保公正公开。
“李明，对，王海！”
“赵乾，对，孙悦！”
“……”
有人看到对手名字后脸色发白，有人则露出轻松之色。场内的气氛随着一个个名字的揭晓而起伏不定。
林笑笑的心也随着每一个名字的报出而越揪越紧。她像等待宣判的囚徒，等待着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下一个，凌霜。”
当自己的名字被执事长老平静无波地念出时，林笑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能感觉到，刚刚稍有分散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高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踏在刀尖之上。
来到签筒前，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高台主位上，那道熟悉的、冰彻骨髓的视线。墨渊，他一定在看着。他会如何看待她这个“问题弟子”的运气？
她闭上眼睛，将微微颤抖的手伸入签筒。冰凉的玉签触碰到她的指尖，带来一丝诡异的滑腻感。她不敢犹豫，随意抓住一枚，猛地抽了出来！
玉签在她手中散发出柔和却刺眼的白光，上面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也同时显现在那巨大的光幕之上——
凌霜，对，苏灵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论剑堂内，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落针可闻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幕上的那两个名字。
紧接着，如同滚开的沸水，巨大的哗然声轰然爆发！
“苏灵儿！她竟然抽到了苏师妹！”
“第一轮就是她们？！这……这也太巧了！”
“完了完了，苏师妹怎么可能是凌霜师姐的对手？”
“凌霜师姐灵力被封了啊！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你们说，凌霜师姐会不会趁机……”
“嘘！小声点，师尊在呢！”
议论声、惊呼声、质疑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论剑堂的屋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笑笑和站在人群中、同样一脸震惊与无措的苏灵儿之间来回扫视。
林笑笑握着那枚决定命运的玉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在瞬间变得冰凉。
怕什么来什么！
她最不愿、也最不敢面对的对手，偏偏就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在了首轮！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段！凌霜的对手明明是另一个男弟子！为什么？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什么吗？还是这背后有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玉签仿佛有千钧重，坠得她手臂发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墨渊方向的视线，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威压。他会怎么想？认定是她暗中做了手脚？认为她贼心不死，想要在擂台上公然报复？
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苏灵儿此刻也看到了结果，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林笑笑的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一丝清晰的恐惧。她紧紧咬住下唇，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水光氤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在害怕。发自内心地害怕这个曾经陷害过她、如今又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对决的“师姐”。
连她都这般反应，其他人会如何想，不言而喻。
“签位已定，三日之后，辰时正，宗门小比正式开始！望诸弟子好生准备，莫要懈怠！”执事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宣告了最终结果，也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议论的焦点几乎毫无意外地集中在了这第一场就充满宿命感和戏剧性的对决上。
林笑笑握着玉签，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流向外走去。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周围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打赢？先不论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只要她赢了，在所有人眼中，那就是她蓄意报复、欺凌弱小的铁证！墨渊绝不会坐视不管。
打输？或者主动认输？且不说她能否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别人会信吗？他们会认为她是故作姿态，是更大的阴谋，或者干脆坐实她“废物”的名头，连灵力被封的苏灵儿都打不过。
进退维谷！左右皆输！
这根本就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死局！无论她如何选择，等待她的都将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凌师姐。”
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笑笑麻木地回头，看到苏灵儿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正站在几步之外，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师姐……三日后……”苏灵儿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我……我……”
看着她这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林笑笑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断了她：“师妹。”
苏灵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她。
林笑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郑重：“擂台之上，我会全力以赴。这是对宗門比试的尊重，也是对你……身为对手的尊重。”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给出的、也是最具诚意的承诺。不承诺输赢，不承诺手段，只承诺态度。她不会放水，那是对苏灵儿和这场比试的侮辱，也可能招致墨渊更深的厌恶；但她也不会、更没有能力去耍什么阴招。
全力以赴，然后，听天由命。
苏灵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看着林笑笑那双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嫉恨和狠厉，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坦然？
“我……我明白了。”苏灵儿低下头，声音依旧很小，但那份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我……我也会认真的，师姐。”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又像是更加困惑，匆匆行了一礼，转身跑开了，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林笑笑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方向，嘴角那抹苦涩的弧度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缓缓垂下。
全力以赴？说得轻巧。
拿什么全力以赴？用她这具灵力干涸、连基础剑招都使得磕磕绊绊的身体，去对抗被天道眷顾、拥有女主光环、深受宗门上下喜爱的苏灵儿？
她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那澄澈的颜色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琉璃，将她牢牢罩在其中，无处可逃。
命运的擂台已轰然落下，而她这个手无寸铁、连剧本都拿错了的演员，却被无情地推到了聚光灯下。
三天。她只有最后三天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