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好觉。
这几天被风沙反复摧残的何不语好受了不少,她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大人,叨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温柔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掌柜为您准备了早膳。”
早膳?
何不语扒拉几下擦干净脸,拎起行李推开门,侧边投下一道阴影,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高挑女子,走廊还点着灯,她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的天还是黑的,现在恐怕连卯时都没到。
大概是宫主想提前到岭南那边,才提前叫人把她叫醒。
对了,这里毕竟是戈壁,在凌晨走的话温度不会太高,在温度到达令人不适的状况前离开戈壁,乌瑜应该也是有着这样的考虑。
不过下了楼后,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这里的客人都还没有起床,除了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饭外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人,宫主和掌柜在商议事情,请您稍等片刻。”侍者毕恭毕敬地为她拉开椅子,随后便端着盘子迅速地离开。
何不语坐下安静地扒拉着自己面前的饭,等待着乌瑜。
粥一点味道也没有,虽说卖相很好,但没有味道的东西她有些吃不下去,但一想这是自己最近唯一吃到的热乎饭,何不语咬咬牙把粥喝完了,体谅体谅厨子,这么早给她做饭不容易,她原谅这个不给粥里放调料,把粥做的比白开水还淡的厨子。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熟悉的气味传来。
乌瑜和老板前后脚相继下楼,他抬手为何不语介绍自己的友人,“这是闻老板。”
“闻老板,您好。”她站定打招呼,闻老板笑着冲她摆了摆手,体贴问候道,“昨晚睡得可还好?”
“很舒服。”深得人心的饭,还有令人心旷神怡的热水被褥,这一家神奇的旅馆在何不语心里第一照面后已经占据了临时落脚点的第一名。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适应呢,虽然很想和小姑娘你继续相处,但是,乌瑜看起来特别急切呢,”闻老板眉眼柔和,若不是何不语离得远,还表现的有些怯场,她早就过去牵她手了,“就不留你了,干粮带好呀,在路上别饿着,下次再来我亲自给你布宴,再会。”
何不语她是真的不太习惯,和这种一上来就特别热情的人相处,而且她是第一次认识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闻老板。
她动了半天嘴唇,最后蹦出俩字儿,“多谢,再会。”
马的状态很好,嘴里甚至还嚼着草,看这油光水滑的样子,应该还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超乎她想象的奇妙。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震惊了,乌瑜这才想起来,这是何不语入门后第一次下山,这完完全全还是个新手。
“刚刚那地方是延香楼,凭着楼里下发的手牌,在特定的时间在有门的地方可以进入延香楼。”乌瑜还贴心的掏出手牌给何不语看。
那是一个粗玉质地的朴素手牌,正中央刻着延香楼三个字,看起来相当有故事的一样老物什。
她这才恍然大悟,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件事,甚至怀疑那年久失修的破门有什么玄机,这一令她困惑的事情解决了,“原来如此,我昨天还以为进入幻觉了。”
【延香楼,闻老板?】血梅结束了自己的睡眠,若有所思。
怎么?是认识的人?
【是熟悉的地方,但不是熟悉的人。】
哦~换老板了,对了,既然你知道,那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个延香楼。
这个手牌简直就是神器一般的东西,何不语反复翻看一番,将其交还给乌瑜。
【老故事了。】
好听,爱听,请讲。
【……一段经历,一个无聊的故事。】
血梅好一会才继续开口。
【下次给你讲。】
哦。
打发时间的机会消失了。
何不语满眼遗憾,她现在知道东西的太少了,急切的想要了解任何撞到她眼前的东西。
“宫主,”何不语牵缰绳的手轻微上提,紧紧跟上了甩她一大截距离的乌瑜,“延香楼在哪里?”
“罗云郡浔乡,非常醒目,如果你哪天去了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建在水道边繁华的楼宇。”乌瑜还是挺好说话的,只要有提问,他就会回答。
何不语微微挑眉,她这才注意到乌瑜身上多了层精致的织锦披风,根据这几天的相处,这衣服一点有不像乌瑜会穿的风格。
他会不会很瘦,何不语毫不遮掩地向他投去探究性的目光,绷带和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他的每一寸,而带着厚重黑布的斗笠则是遮掩住乌瑜的面容。
风一吹,披风布条便勾出了他的身形,高挑却瘦削,那天雨夜的初见,何不语反省了片刻,这才发觉,那第一印象根本不靠谱,乌瑜宫主甚至没有她的师父壮,当时吓人的印象完全是个子和披风造成的错觉。
一条蛇,不知何时出现,还爬上了乌瑜的手腕,动作灵巧隐秘地钻进他的袖子里。
那是条银蛇,颜色醒目但身形细长,若不是此时何不语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乌瑜身上,恐怕还真发不现那个小家伙。
片刻,那蛇没出来,但乌瑜却先说话了,“出了些意外,我们绕道。”
这片森林有着大量的低矮灌木,杂草丛生,藤木四布。
植物生长速度很快,这里就算曾经有人路过,所开辟的小道也会被遮掩。
不过奇异的是,她们走的很顺畅,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挡路,连树上鸟窝里的小鸟都不再出声。
“岭南四季气候潮湿,河流众多,多信奉自然神,我们得绕路去岭南边缘的一个小镇,”乌瑜知道何不语的情况,她从来没有去过岭南,更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环境,“不管做什么的时候都注意周围,小心谨慎些,森林里的花草虫鸟都有能力伤害到你。”
【毕竟你们要去的是岭南,就算是边缘也是极度危险。】
何不语再一次提起了警惕性,“好,我会注意的。”倒不如说,除了休息时间之外,她一直在保持着必要的警惕心。
乌瑜回头应该是扫她了一眼,又或者是在看其他东西,“尽量减少和不熟悉的人交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主动接触你的人更不要理会。”
这个提醒对何不语这个社恐来说刚刚好,恰好她一点也不想在陌生的地方认识陌生的人。
【豁,不想交友的小孩子。】
我确实不想接触陌生人,而且以我这运气,八成遇不到什么正常的人,哦,还有东西,交一个不正常的友人对我来说是个灾难。
【好吧,怕交到可怕友人的小孩子。】
一阵潮湿的风吹过,像是被牛舌头舔了一口,愈发深入森林,感觉愈发糟糕,没有被乌瑜削断细藤略过她的脸庞。
像蛇。
何不语转动指尖的匕首,砍断身边垂下的带刺藤蔓,跟随乌瑜继续深入。
“老板,老板!”她家老板喝了一口粥后就再也不吭声了,就傻愣愣地拿着勺子,眼睛一动也不动,“老板饮恨西——”
灵犀话还没喊完,就被拍在肩膀上的一巴掌给截停了,“饮恨西什么西,我在想事情呢,没事干洗碗去,顺便把灵缪叫来!”
“好嘞,老板!”灵犀一蹦一跳地跑向后厨,还傻乎乎的笑了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一向精明的老板养了个高个傻子在店里。
闻烨宁无可奈何地扶额叹气,这傻样,治好了也流口水。
灵缪匆匆过来,急忙在围裙上擦擦自己湿漉漉的手,“老板,你叫我。”
“对,你这粥怎么甜腻腻的。”闻烨宁缓缓把勺子放回碗里,粥很实在,把勺子塞进去甚至可以直立片刻,灵缪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颇为肯定,“不可能,我放的是盐。”
她情绪极为稳定,把碗推给灵缪,“来,尝尝。”
事实往往能击穿一切,刚刚还笃定的厨子就不自信了,她谨慎地舀了一点尝了尝,心虚地舔舔嘴唇,“……我记得确实放的是盐。”
“我记得咱们这儿只有一种糖,你是怎么把成块的冰糖和细盐粒搞混的。”
“不知道。”
……她难得沉默了,能言善辩的嘴此时跟胶粘住似的。
这就是祖传的烂摊子吗?当年最没什么成就的明宗,都给他儿子弘阳帝留了四位治国安邦的能人良才。
而她母亲给她留了个威名赫赫的大产业和,和堪称怪才的厨子,以及管大堂传菜的傻子,还有算盘都打不利索的账房。
“下去吧。”
苦了那个在这里吃饭的小姑娘了,希望她下次还能来,不要被饭菜打到啊!
闻烨宁绝望的把本应该是咸粥的甜粥尽力推远,奋力地安慰起自己,延香楼靠的是回头客,而留住这些回头客的东西不是这些稀奇古怪的饭菜。
她还在逐渐接手这个大摊子,她想,总有一天,延香楼的饭菜会和住宿环境一样出名。
自己脾气真好,性格也好,闻烨宁闭上眼睛夸赞自己,鹿老太太把店交给她简直就是捡到宝了,没有把这帮子活爹给扔出去,自己简直就是大善人。
这饭,还是去外面吃罢,街尽头的李老头包子一绝,林娘的粥也特别好喝。
顺便回归一下老本行,去帮那位远道而来的宫主传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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