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身上披着一件狰狞的外袍。
不同于前面腐臭四溢的神女灵匣,神像散发着一股清香,违和感极强的清香,像是多种香料混合在一起——
何不语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苦着脸欲哭无泪的大步退后,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视力,在昏暗的环境中,别人可能得好一会儿才能分辨出外袍的样子,而她一眼就看到了全貌。
人皮。
全都是人类面部的皮,极具代表性特征眼部和嘴部孔洞以及鼻子的大片褶皱。
没错,何不语不可能认错这些东西。
他们仿佛都在声嘶力竭的尖叫,染血的缝合线紧紧的将它们紧密不分地缝合在一起,有些是新鲜的,而有些陈旧的发黄,有些被细心的剪掉了粗糙的边缘,而有些就像是刚撕下来的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反胃的恶心气味。
没错,就在何不语意识到这东西是什么后,霎时,原本令人舒适的气味就变了,那些气味宛如具象化的黏腻深沼般死死环绕着她。
这把何不语吓得一激灵,她的心凉了半截儿,生理反应尖叫着催促着她离开。
可那黑衣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是看不清那些亵渎的东西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还直愣愣的向前走去。
就算那神像再慈眉善目,何不语也没了多余心情去看。
“妹妹,”
这次用不着血梅提醒了,她早已感受到那些熟悉的灵力气息,何不语绕着那神像查看了一圈,蜡烛,头骨饰品,血池——
草草记下这些东西的样子,何不语打算赶快离开,她根本不想在这儿待。
她只想快些走。
从何不语开始转的时候,黑衣人就没有动过了,只是迟钝的低着头,轻轻呢喃着,“妹妹——”
或许她需要提醒一下,好歹是一起溜过门撬过锁,“该走了,有人过来了。”她伸手欲碰,但就在手即将接触到对方的手臂时,何不语又触电似的弹了回去,只是声音拔高口头提醒道,“快走!”
没等何不语继续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呼唤对方,神像背后的血池突然沸腾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翻腾和气泡破碎的声音传来,同时打断了在场两个人的所有动作。
她清晰地看到血池之中伸出了数只具有手部特征的触肢,那些东西仿佛具有神智似的,摸索着向前伸。
而灵感向她反馈,背后也有东西在迅速接近着这里。
前狼后虎。
怎么回事儿?明明刚才还很远——
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停了,现在纠结那些事情于事无补,成功脱逃后再想这些事情。
随着越逼越近的脚步声,何不语果断冲向自己下来时的窗户,这时黑衣人才反应过来似的,跌跌跌撞撞跟着她跑过去。
从钩锁上去太慢了,按这速度上去八成会被人抓个正着。
本来已经跳到窗外的何不语又跳了下去,正好跳到对方的附近,“手给我,我带你上去。”
饶是事态紧急,黑衣人还是迟疑了好一会才抓住了眼前的手,“谢谢。”
声音轻柔,她的手上带了些薄茧,两人接近了后何不语才发现,这个神秘的黑衣人个子也不高,比自己差不了多少,明显还是个小姑娘。
何不语很轻易的把她带了上去,还顺手帮着收了钩锁,不过并没有把这姑娘放下去,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想扯住些什么,最终却只能抓住何不语的衣服,“多谢姑娘相救,”
“我叫留渊。”
【在岭南别轻易告诉别人名字——】
话到口边转了一圈,她迅速改口,“没事,叫我叶语就好。”何不语没把留渊放下了,侧头确认了一眼那些村民的方位,抱着她就钻入了林子。
留渊被吓了一跳,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
何不与善于察言观色,自然是察觉了留渊不安的情绪,“你受伤了,林子里路不太好走,还是我抱着你吧。”
她的确受伤了,是什么时候暴露了破绽?留渊自觉自己没有露过弱态,她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一眼情况,转头指挥着何不语,“往北边走,那边林子很密,而且离河道近。”
一会再想这件事,优先摆脱困境。
何不语轻盈地穿梭在茂密的林间,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传来持续不断的犬吠。
狗?
怎么还带狗来追,关于自己能否跑过狗这件事情上,何不语还蛮有信心的,虽说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但从前的她怎能和现在的她相比,运起轻功,一步数丈,若是不怕力竭,一日千里都不在话下。。
甩掉那些追兵本应是相当轻而易举的,但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些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已在耳边。
密林的好处就是,可以遮挡住视线。
好消息,能遮挡住别人的视线。
坏消息,自己也看不到别人的方位。
“怎么了?”
何不语脚步不停,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加快了速度,“他们放狗,我担心甩不掉他们。”
“不用管,接着走。”留渊没有把身后追踪她们的人放在心上,她相当自然地拍了拍何不语僵硬的肩膀,这一次的追踪也会像前几次一样夭折,她不会被抓到,起码现在不会被抓到,“交给我。”
雾气突然从她们走过的地方冒出,逐渐弥漫到其他地方去,雾借风势,眨眼间便遮挡住何不语她们的行踪。
没什么味道,鼻子也不疼,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无味不代表无毒,就在何不语警惕不已的时候,怀里的留渊摊开手心,轻声道,“别担心,这是迷雾,混淆视听的东西,专门用来对付追兵。”
何不语分心看了一眼留渊的手,那是药丸一样的颗粒物,没什么气味。
顺利脱险之后,她们随意寻了个树桩子坐下,何不语拍拍身上蹭到的尘土,看向仍旧没有露出面容的留渊,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留渊也不是遮遮掩掩的人,或许是出于一起溜门翻窗建立的浅薄友谊,又或者是抱着她跑路产生了信任,“找妹妹,”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我妹妹不见了,我来这里找她。”
“你呢?”
何不语搓搓手指,刚刚在祠堂里蹭了一手灰,但不知怎么的,这东西有些黏腻腻的,还有一股鱼腥味,明明是浅灰色,颜色是正确的,但其他方面特征全错。
“受人所托,过来探查。”
留渊眼神闪亮,抬起手比划着高度,“那你有见一个小小的,这么高的小女孩吗?”她摘下兜帽,露出面容,“和我长的很像。”
小女孩,来找妹妹的,何不语开始回忆起来到这个村子后,遇见过的所有人。
这么一细琢磨,她发现,自己确实遇见过一个身高相仿和留渊比划的高度很像的小姑娘。
仔细一看,留渊和那女孩还挺像的,或许是错觉?又可能是巧合。
过多巧合凑在一起就是刻意。
她微微挑眉,一副认真的模样思考了一会,片刻后才开口回答,“我初来乍到,之后若是见到了一定会告诉你。”
何不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并没有摸清楚留渊的底细,轻易提问并非明智之举,说不准哪句话就踩人雷点上面了。
“我和妹妹失散了,父母也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哪里了?”留渊说着话,何不语在一边观察着她,风掠过高高低低的树林,撩起她凌乱柔软的鬓发,她抬手拨开遮挡眼睛的头发,转头看向何不语,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映出眼前人的影。
两人相顾无言。
留渊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何不语,出声提醒,“小心些,这里有危险。”说罢,她便戴上兜帽径直离去。
何不语坐靠在树桩子上,没有动弹,她看向远方,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山了,她该何去何从?
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
【要不在这里转一圈?顺便找一找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我看看。
她应该没有暴露自己的长相,不至于像过街老鼠一样,正巧自己相当无聊。
刚刚怎么不说话?
【需要我解闷?】
也没有,就是好奇你的身世,我觉得你现在是近乡情怯。
【别瞎想,我老家不在这里,非要说的话离这里还挺近的,但绝非在岭南。】
临近岭南的,排除陨沙,那就剩下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富水之地罗云,另外一个是文乐云集舞乐。
血梅,血梅看起来武德相当充沛,抡怜姑的那几下,手感太完美了,舞乐不像是会锻造这种恐怖钝器的地方,何不语掂了掂手中的伞,双手抡着都有点儿费劲。
舞乐的宗门的技法大多以柔以巧,伞型武器确实很受那些优雅的舞者青睐,但这么重的就有些不太适合了。
锻炉所在地一般会作为刀兵的出生地,而刀兵的主人则是刀兵的归属地。
你老家在罗云?
【你猜。】
有人陪着聊天,这场黑夜之中的探索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
舞乐?
【……你猜。】
难道是陨沙?
【这个有点儿离谱了。】
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令人寒颤的事情在发生。
来追她们的只有寥寥几人。
大部分村民在看到沸腾的血池后就几近崩溃地跪下了。
“大人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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