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东西,狠心的畜牲!”留渊说着说便词穷了,只能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时常夹杂着一些具有特色性的方言俚语,周围人都不敢和她交流。
与从河流之中爬出的死灵交流,可是会遭天谴的,家破人亡,后代遭殃。
死灵是妄图抵抗天命的失心之徒,移动的疯子,它们和恶兽的行径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偶尔其所行之事比那食人的恶兽还要疯狂可怖。
“把她扔下去,死灵自会灭亡。”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他们一转惶惶不安的态度,态度转变的比翻书还快,“把她丢下去!”
“丢下去,丢下去!”
那声音排山倒海,声势浩大,黑压压的一大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百年来,沿村的村民依靠献祭供奉从河神那里得到了大量的宝物恩惠,河神灵验之说早已在他们心中树立了难以推翻且根深蒂固的概念。
而死灵,神女,灵匣这些与河神紧密相连的东西,更是口口相传,积淀成册。
这些村民狂热程度绝不容小觑。
留渊被敲断了条腿,她神色不明,这是一种变相的援救,如果不是断了的这条腿剥夺了她的行动能力,那么,来废了她的可能就是那个威胁巨大的血水,她会被那东西活活弄死,可那混账别想得到她丝毫感谢。
这种怜悯,她不需要。
鳄鱼的眼泪罢了。
那个鱼脸祭司缓缓走向她,留渊已经看清这家伙的伪善嘴脸,她当年竟如此信任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无神的鱼眼睛里竟透出令人作呕的温柔怜悯之情,她瘪着嘴冲着那家伙狠狠翻了个白眼,沉重的石块被绑在她的那条好腿上,彻底剥离了留渊仅有的生机。
那个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开口了,端着这张脸,他居然没有吐泡泡和发出鱼类的声音,“下一次,别再上来了。”
“我会再回来,你死定了,黄泉碧落我都绝不会放过你。”留渊最后看这些人了一眼,是了,下次上来的,便必定是舍弃了一切后路,全身心浸没着愤怒怨恨的死灵。
看来他们忘了祖训,祖训的其中一条就是——切勿令赴水之灵见人面。
瞧见了杀了自己的人,死灵便会生生世世地追杀那个害死自己的家伙,执念不破,不死不休。
留渊推入波涛汹涌的江河之中,岸上是一片欢呼雀跃。
处于祠堂的何不语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她虚弱地靠坐在墙角,扯着灰扑扑的帷幕帘子擦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血迹,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回事,她吐血和眼前发黑的状况减轻了不少。
何不语下意识地摸索自己腰部的系带,却并没有摸到那熟悉的冰凉触感。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腰牌?她的腰牌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腰牌最有可能遗落在血池之中,最坏的可能就是被别人收缴了。
【在血池边上,不过,有古怪的气息在干扰着,我看不出来,你注意。】
“嗯,”何不语面色不变,血刺呼啦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她五脏六腑烧得生疼,疼痛到达一个阈值人就对痛觉没什么感觉,“就算有东西干扰,就算那血水守在那里,我也得把腰牌给取回来。”
在天枢宫处理事务时,她就清楚的意识到,腰牌这样东西,对于一个青麟弟子来说,就像名字一般重要。
腰牌相当于身份认证也是进出青麟宗的依据,遗失是万万不可的,若是被有心之人拿了去,那将是极大危害和潜在危险。
她踉跄几步靠近血池伸手捡腰牌时,却眼前一黑,便毫无征兆地一头扎回血池。
何不语也不恼,她平和地在水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准备再游上去时却一手摸见了古怪的东西。
相当古怪的的触感,非要说的话像长满苔藓的麻绳,又像是表面沾满藤壶,但内里又滑溜溜的东西,何不语指尖扣了进去,有些错愕地感受到指尖反馈过来的感觉,是脉络血管在跳动。
那东西,是个活物。
此地不宜久留,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以及找到解毒的药物,再这样折腾下去,自己必将命丧于此。
何不语缓慢上浮,眯着眼睛抬头,头顶已经可以瞧见微光,看来自己离出水面已经很近了,此时却突生变故腿部有些刺挠的感觉,像是什么丝绸一般的东西在轻轻拂过,这绝不是水草一类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好奇心重的小动物,极大可能是自己刚刚的动作幅度太大,惊动了那个大家伙,一并引来了这个东西的注意力。
她闭上眼睛,放弃挣扎,尽力保存着自己即将告罄的体力和氧气,就把自己当作一具毫无生气尸体好了,这个莫名缠绕过来的东西不太好挣脱,她只得出此下策,不过还好这次她是清醒的,还带了血梅。
身边的液体变了,不是令人不适的黏糊糊血水,而是浑浊的河水。
……
有些不符合常理。
既然血水和河水是共通的,那为什么没有发生交融现象。
短短两天何不语就见多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懒洋洋地扑腾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神经病的地方找逻辑,她摸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东西好像是,是一条分叉的尾巴。
【我们在接近那个蚌壳。】
准确来说算不上接近,这条长条形的生物此时的行为更像是猎手一般游戈,她像一个小小的挂件一样,被这个巨大的生物带着团团转。
【不打算做点什么?】
好累,我现在能保持住生理活动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么等等?】
等这位神秘生物大发慈悲把我放回去,不放回去也行,我就自己找机会游回去。
噗通!巨大的水声传来——
吸引了听见这声音的所有人注意力。
现在带着何不语挂件的神秘生物猛然动起来,卷曲飘逸的尾巴像卷煎饼似的把她携带着,以一种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冲向了声音所在地。
【是那个留渊。】
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早知道我就在岸边等着了。
不过此时,留渊却遇见了大麻烦。
蚌注意到了她,准确来说是一直在关注这个美味的食物。
被它所操纵的傀儡齐齐动了起来,数只干枯的灵体之手不带丝毫犹豫地伸向那个一动不动,似乎放弃了所有求生**的身影。
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被一条半路杀过来的生物直接吃掉,犯罪嫌疑物欢快地摇摇尾巴,以一种极度不符合它体型的灵敏转了个向,把何不语晃得头昏脑涨,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生物倒是一幅吃到自助餐的愉快感,它对留渊没什么食欲。
而留渊没注意到被掩饰在丝绸一般的尾巴之中的何不语,她完完全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顾自地随着水流漂流。
她是大祭司之长女,成年后需要接替祭司之位。
留渊早慧,从小就和作为大祭司的父亲一起进行仪式祭礼的准备,流程早已熟记于心。
按照这样的培养,她会作为一个合格且受人敬仰的祭司接手祠堂,但突发的变故,让留渊的认识发生了变化。
霆雷般的重击几乎摧毁了她从出生到现在所培养塑造的所有认知,祠堂里供奉的东西绝不属于神明一类,而河流之中存放的也绝不是神躯,而是谁人豢养的凶兽。
留渊饱经摧残却依然留存的人性和理智告诉她,之前她和祭司以及村民进行主持的祭祀仪式在实际上是一种有悖人伦的行为,她们,在将同胞喂给凶手,她在间接害死那些无辜的人。
在意识到这种可怕的事情后,她精神恍惚了很久,惶惶不可终日。
最终,她逃了。
懦弱的脱逃了。
全然一个懦弱者的行径。
她无法再面对自己的家人,无法面对当年饮下的猩红血液,更加无法面对的是将一个个虔诚无辜,活生生的人诱骗进死亡陷阱之中的自己。
直到那时临走前留渊还在安慰自己,她的妹妹还那么小,父亲不会让她作为祭司的。
是了,确实没有让她去作为祭司。
留渊再次回来之后才发觉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她的妹妹确实没有作为祭司。
而是,作为祭品,作为牺牲品。
她永远不可能原谅那个害死妹妹家伙,当然,也绝不会原谅没能带走的自己。
不过,离奇的是,留渊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在这寒凉刺骨的河水之中,“妹妹——”她用力扑腾起来,一个使劲就呛满了一口水。
“姐姐,”虚幻空灵的声音传来,温暖而湿润的手掌轻轻触碰着留渊的手腕,她听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姐姐,我一直思念着你,一直想再见你一面。”
“自从你离家,我就在等着姐姐你的归来,阿芸一个人待着好孤单。”
她的妹妹留芸,还是那小小的一个小姑娘。
留渊嘴唇嗫嚅着,泪水涌出眼眶,无声无息地融入河流。
危险悄然来临。
血红的丝线娴熟地随着水流的走向游来,悄无声息地接近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留渊,灵手会被虎视眈眈的蛟吃掉,那就用蛟不喜欢吃的东西来。
“姐姐,我们一起走,别扔下我一个人了……”
她不会再留下妹妹一个人了。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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