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鸠眸光一黯，挪开位置从开了一个缝的门中央向里看去，黑暗的房间只有门口这一束光线，但还是看到了房间那头倚靠在墙上的，是个人，他的腿以扭曲的形状软塌塌的铺在地上，身上似乎还有血迹。

门很快关上，再多的他也看不到。

驻守军拉开那个眉心插着匕首的人，将门重新锁上，才开始安抚下城里躁乱的人群，“行了没事，就是个表演，都领到食物了就快回家，天要黑了！”

居民们很听话的压下恐惧，没有多问，逐渐散开各自进了家门，街上很快只剩下驻守军、络腮胡男人和湛鸠一行人，络腮胡男人此时已经被吓坏了，整个人摊在旁边。

“不是，他是真死了啊！死了，你们不管吗？里面……”他还没说完，就被驻守军塞住嘴巴连同尸体一起拖走了。

驻守军动作很快地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仿佛这时才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几人一样，指了指街尽头，“你们可以去那凑活几天，一周后分配住处。”说完就走了个利索。

“他们……”阿竟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吐槽起。

湛鸠目光落在新换的锁上，与虞璟交换一个眼神。

入夜，两人示意展言朝驻军那边挪一点，随后一前一后向着下午发生意外的屋子走去，展言握紧兜里的哨子坐在原地没有动。

湛鸠手指拉着虞璟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没走近就看到拿着手电的驻守军，正骂骂咧咧得开锁。

“大晚上的还得来教训他。”

“他不会还有武器吧？”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

“有武器怎么了？我们也有！”

“算了吧，你开枪从来都没成功过。”

“咔”锁开了，“他的腿都被打断了有什么好怕的？”

湛鸠拉了拉虞璟的衣角，二人缓步跟上去，隐在手电光之外蹭进屋去，那两人似乎被屋里的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门都忘了关。

驻守军扯着地上的人，像拿着一块破布一样，毫不费力得扯起又扔下去，“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杀了我们的人。”

趴在地上的人脸上沾血，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驻守军一言不发。

湛鸠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白天只看清了他的腿折在地上，此时再看，他的左手也不见踪迹，从手腕处齐整得切开，没有包扎，是自行结痂的。

脸上看不出伤口，湛鸠正研究着，目光忽然对上一双带了些震惊却坚定的眸子，他有些讶异得向旁边挪了一步，那双眸子跟着他的动作看过来。

他确实在这黑暗中看到了他，并且燃起了一丝希望，咬紧牙关，蜷缩起唯一能动的上半身，接受着驻守军的毒打。

也不知过了多久，拳头击打□□的声音停下，驻守军又警告几句离开房间，落锁声响起脚步渐远后，躺在地上的人才挣扎着直起身，“你，是谁？”

他的力气似乎只能支撑他问出这句话，湛鸠向前几步蹲在他面前，“你又是谁？”

躺在地上的人整张脸贴在地上，再没有力气抬起，“我是……避难所的，驻军。”他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那刚才那些是谁？”

“他们，是居民。”

湛鸠闻言扬眉，转头看向还藏在黑暗里的虞璟，又问，“那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他们觉得被驻军限制了自由，认为我们浪费食物，避难所根本不需要保护，我们的存在分走了他们的生活物资。”他说着，中间有时需要缓个五六秒，才能继续。

湛鸠垂眸想了想，“他们觉得自己找到能源，与基地做交换，而你们什么都没做却也能得到资源？”

“对。”

“你们这里从未遭遇过丧尸吗？”

那人犹豫片刻，努力将脸抬起，目光对上湛鸠的眼睛，反复确认后咬了下唇，“有过，但那些东西只是在附近徘徊，关上门它们就会离开。”

“你是什么时候被囚禁的？”

那人指指地上指甲划出的痕迹，“一周前。”

一周前？又是一周前。

一周前，79号避难所全体感染，一周前，95号避难所被居民剥夺驻守权，是巧合吗？

湛鸠看着地上那些用来记录时间的线条，“还有其他的驻军吗？”

“我们被分开关押了。”

“就算他们人数占优，你们也不该被一群居民困住吧。”低沉磁性的声音回响在屋内，地上的人猛得一惊。

他这时才发现屋里原来还有一个人，而他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得就想立正，可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甚至都没法抬头看过去。

“他们是一个个来的，每天拖走一个驻军，然后插科打诨，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的手呢？”

“他们把芯片割走了。”

湛鸠闻言狠狠皱眉，“你们长时间不跟基地联系，没有人发现吗？”

那人微微摇头，“我们没有大事也不会跟基地联系，只要按时将能源送到，接收物资车，就不会有人发现不对。”

湛鸠侧头看看虞璟，没有说话。

那人挣扎着直起身，“你们能帮帮我吗？”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还有个驻军身上的芯片没有被割掉，你们只要去找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知道他在哪？”虞璟上前一步，轻拍一下湛鸠的肩膀。

湛鸠随之起身，思索片刻问了另一个问题，“芯片的载体死亡，基地收不到消息吗？”

那人迟疑道，“我们只是普通的驻军，基地不会记录在案。”

这话让虞璟眸子一冷，伸手拉着湛鸠就要向外走，被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的人制住了脚步。

“本来就是！基地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那芯片被他们割掉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基地能够收到消息……”剧烈的咳嗽断掉了情绪激动的话语，平复下来后，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绝望，“根本没有人来救我们。”

湛鸠和虞璟交换了一个眼神，回身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城里东北角下面埋着一把枪，你们只要帮我送过来就行。”

“你现在……”湛鸠的话被那人打断，“我要出这个门，不论是杀了他们，还是被杀掉，那些居民总会有醒过来的。”

虞璟将门推开一个小缝，回头看了湛鸠一眼，湛鸠手指放在唇边，朝躺在地上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外面的几个驻守军正左顾右盼着，鬼鬼祟祟朝大门而去，湛鸠躲在虞璟身后视线跟随着那些人，他们打开了大门，外面进来一个黑衣服的人，帽衫罩住脸庞看不清模样，但那几个驻守军都是一脸谄媚的样子。

“这是我们新得的能源，您收好。”说着把怀里占了半个胸膛的袋子递出去，黑衣人接过轻巧得掂了掂。

“外面那车是给你们报酬。”黑衣人说完转身从门缝离开。

几个驻守军冲出去，推了个板车回来，上面是灰色的袋子，和白天他们分发食物时的一样。

“你看，我就说他给的比基地多吧，还能两天换一次，我们再接收几个新来的又能换一车。”

“但是他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多换点东西对我们又没什么影响，我巴不得他天天来。”

“可让我们杀了原来的驻军，我们没杀不会有事吧？”

“不都把他们的芯片割了吗，实在不行明晚把他们都做了。”

“嗯，也行，今天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们的交谈声不仅湛鸠和虞璟听到了，身后房间里躺着的人也听见了，他死死咬着嘴唇尝到腥气也没有松口。

“基地的军队来得及吗？”湛鸠凑在虞璟耳边。

虞璟侧头便对上湛鸠那双黑色的眸子，两个人离得极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我们过来用了一天，基地的军队不该比我们还慢。”

“出问题了？”

“只能等明天问一问了。”

湛鸠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军队很快会来的，再坚持一下。”

那人闻言眼睛垂下，嘴角扯了扯，湛鸠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身上的生命力越来越弱了，被绝望笼罩的人脱力般得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

虞璟单手劈开门锁，伸手抓住，没发出声音，两人出门后将门锁锁了回去。

湛鸠看完他的动作，抬头，“没坏？”

“怎么会坏？”虞璟垂眸问他。

湛鸠轻笑率先朝前走，“你说这个避难所是怎么回事呢？”

“他有事瞒着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虞璟看得出他没有全盘托出。

湛鸠脚步一顿，身边的虞璟跟着停下，“要不要去其他上锁的屋子看看。”

达成一致两人调转方向，在从锁上的门缝中看过几处屋里后，湛鸠拉住了还要去开门的虞璟，“他没有撒谎。”

那些上锁的屋子，有些是空的，有些确实关着人，被绳子捆起来躺在地上，但除了手腕被割，伤得也没有像第一间屋子里的人那么重。

“回去吧。”

湛鸠靠在虞璟的肩上，看着天空中一望无际的黑，低声开口，“活着不是已经很困难了吗？”

虞璟的头朝他那边歪了歪，“总是有人觉得自己该生活的更好。”

湛鸠因为靠着虞璟，他说话时引起的震颤，让他的侧脸有些发麻，但他也没舍得离开这具温暖的躯体。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湛鸠正昏昏欲睡得刚闭上眼睛，他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看着面前急速窜出的驻军，跑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我忘了，他们这是发粮的信号。”眨了眨眼睛正准备坐回来。

“不，墙外有动静。”虞璟侧头贴耳，听着外面敲动铁皮的声音。

驻军唰得变了脸色，“是丧尸触动了自动警报！”

先来的不是军队，是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