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窗子大开,夹在中间长长的走廊形成了一股超强的过堂风。
米来刚睡醒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句应景的广告语:透心凉心飞扬。
她裹着自己的小毯子,拿了本儿怎么看也看不懂的生物书在路婳浓宿舍门前晃。
三点半开始晃到五点半,宿舍楼里有人陆陆续续的出来。
她咳嗽着把书垫在身下,靠在路婳浓门边打盹儿。
路过的人认识不认识的都会看她一眼,她感受到身边有人走动,还是困得睁不开眼睛。
身边守着的门被人拉开,几分钟后,米来被一双温暖的手扯进了宿舍。
那人摸她的额头,又摸她的掌心,就像米来小时候透过玻璃橱窗看到的母慈子孝场面。
她抬不起眼皮,大概是结实了十多年的身体,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又是被熟悉的香味环绕,那人小心的把她的头按到桌上。落点不是想象中的硬桌面,而是香软的枕头。沾了枕头,连神经都跟着困盹,剩下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临睡死之前,她还在想: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叫她来看着路婳浓,反倒给人添麻烦。
曾晓宇拉了自己的椅子给路婳浓坐,还指着趴在桌上的米来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让人不省心。”
路婳浓身子靠在自己桌前,闻言低头从米来上衣兜里掏出了她的诺基亚,只卡在密码界面半分钟,就顺利看到了屏保。
那是一大群流浪狗,在路婳浓的印象里,它们整日里跟着脏兮兮的小胖孩。小胖孩领着她的野狗军团满大街的捡水瓶捡干纸壳,卖了钱会买新出炉的大馒头配火腿肠分给它们吃。
曾晓宇愣愣地看路婳浓不费吹飞之力解开米来的手机,立刻伸出手捂住屏幕,小声提醒她:“**,**。”
路婳浓咬着下唇看了一眼米来的后脑勺,还是拨开曾晓宇的手,点开了短信。
从上拉到下,整个短信界面,除了10086就是周州和游宁的短信对话框。
还真是个干净的人。
她眼都不眨的点进游宁的对话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两人的最近对话,没兴趣往上翻就重新锁屏。
又拉过曾晓宇给她的椅子,坐在米来身边陪着干坐。
到了快上课的时间,路婳浓低头给米来留纸条:【我去上课了,一会儿替你请假。醒了就自己上去躺着,我搬不动你。】落款是龙飞凤舞的单字“浓”。
小的时候,她会故意唬米来,她说她是离这里很远很远国度的公主,国家被坏国师霸占,他们家隐姓埋名的躲到这。还说自己的签名以后会很值钱,长大以后,卖了自己的签名就能赚大钱。
米来那时候傻乎乎的,说什么都信,她还心思单纯的求自己给她一个签名,留着卖钱给米奶奶买大房子。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么写的。单字很大,且没风骨。
米来再醒来时,根本就没看到那张纸条。因为路婳浓不放心她,课间操又偷偷跑回来,还给她带了食堂里的早餐。
抬眼,路婳浓正拿着自己头上的小毯子研究。
见米来醒来,她抖着那上了年纪的毯子边摸她的额头边问:“这是不是飞天小女警?”
米来乖乖坐着点头:“是啊。三个,一个都不少。”
路婳浓笑着把那毯子扔到自己床上,又指了指米来身上的毛毯说:“咱俩换吧,我小时候最喜欢飞天小女警了,你记得吧?”
米来裹了裹身上的毛毯,手指摸着那顺滑的厚毛点头:“你喜欢就送你,反正,”反正当年也是因为你喜欢才买的这个。无良盗版,可爱女警身上的颜色都印得有点儿歪。
路婳浓打趣她:“反正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要听我的话。”
米来咳了一声后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言简意赅:“换。”
窗外响起的就是万年不变的“雏鹰起飞”,起飞完有人领着大家跳学校引进的新操《兰花草》。
路婳浓坐在米来身边,手指利索的打开香气四溢的粥盖,又小心翼翼的用一次性小黄塑料勺舀了一勺热粥,转头亲自喂给她。
贴过来的除了塑料勺,还有少女的馨香。米来熟悉这味道又生理性的抗拒。
她总觉得自己的“喜欢”,对路婳浓来说是种背叛。
背叛的除了年少的友情之外,还有那些作不得数的,曾经看得如天般重要,所谓一百年的“海誓山盟”。
路婳浓忍着不悦,把手里的塑料勺扔回粥里,又将那碗粥推给米来。
“那你自己吃。”
米来刚拾起那勺子,路婳浓冷淡的音调就在身边不急不缓的响起,“还是说,只有和游宁学姐一起吃早餐,你才吃得下。”
勺子又被可怜的扔进滚烫的热粥里。
米来垂着头,搓了搓身上的毛毯,对着路婳浓摇头:“不是的。”
不是什么,她没细说,路婳浓应该能理解。
桌上有瓷白的手指,一顿一顿的敲在桌面上。直到《兰花草》的歌声结束,路婳浓站起身,指着那粥说:“这个时间食堂的饭都冷了,我特意央求阿姨帮我用微波炉加热的。”
弦外之音是赤.裸裸的邀功。
米来再是木头脑子也听得懂这话。她也跟着站起身,向路婳浓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路婳浓终于发了脾气,她把桌上的塑料粥盖,重新盖回粥碗,手端着粥碗,也没去留意顺着粥盖流淌下来的热粥早已烫到自己的手指。
她红着眼睛说了一句话:“什么话都伤不到我,以后我的事也不用你管。”谢谢,谢谢你个大头鬼。
米来歪头,从兜里拿出自己的诺基亚,刚要解锁就被抢了过去。路婳浓利索的打开屏幕,点进通讯录,她把写着自己名字的手机号删掉了。
又把手机摔回到米来的手里:“我看了你的信息,抱歉啊。谁让你的密码那么简单,四个一。”
小的时候路婳浓送了米来一本那个时候小学生间最流行的密码本。她看不懂复杂的改密码说明书,求路婳浓给自己设成四个一。
软萌又乖巧的路婳浓摆着小手教米来:“你可以在本子里写自己的秘密,密码谁都不要告诉才对。”
米来只嘿嘿的傻笑:“我哪有什么秘密?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看的。”说完,还大大方方的指密码锁,催促她快点帮忙设那个傻瓜密码。
手机屏幕上的密码页面重新亮起,米来坐回去,仰起头看第一次对她发脾气的路婳浓,又软声软气的解释:“我从没和你说过吧,密码本里的四个一不是因为简单好记,而是因为那是你的生日。一月一号,新年伊始。”
密码本里的四个一是因为这个,那手机呢?是因为习惯了那个密码,还是只是单纯觉得好记。
屋里的空气就像停滞了般,外头整队的声音也渐消。
过了大概一分钟,路婳浓收起自己身上的倒刺,把粥碗扔回到桌面上。
米来拉过她被烫红的手指,头凑过去轻轻吹了吹,问她:“疼吧?”眼里都是澄澈的担心或者也叫关心。
粘稠的郁结堵在路婳浓的心口,刚当了机的理智回笼,连痛觉神经也变得敏感。
她蜷了蜷自己被烫红的手指,听到上课铃响。
米来问她:“你不回去上课吗?那我们去校医室吧,还是要请校医看过才能放心。”
“回。”路婳浓强势的收回自己手指,扭头就走。
主人走了,米来也不太好意思在别人寝室闲待。她将身上的毛毯叠的齐整,心机的把它留在路婳浓的椅子上。
路婳浓的手机号她得到的当天就已经倒背如流,但她还是想要个重新建立联系的机会。
扔过垃圾重新爬回自己床上,最后还是没扛住困意,浑浑噩噩的又睡了过去。
等她大好的时候,学校里的传言早已变了风向。
路婳浓用本人账号在学校贴吧里发了剪辑过的;那天办公室内的音频,又贴了一张图,是管学生会的团部老师亲笔签署同意莫尚卸任外联部部长一职的公告书。
音频里没出现莫尚作风上的问题,只含含糊糊的剪辑成了学生会内部分歧。
有好事人指出这音频是剪辑过的,就有另一批“真相追随者”刨根揭出了莫尚吃赞助费的丑事。
联起手来欺负人的加害者成了校园语言暴力的善良受害者,被弄掉了学生会职位的受害者反变成了故意陷害人的狠心加害者。
那是那些刚从家长羽翼下走出来的高中生,第一次面对人类复杂与人性邪恶。
反转的不只是传言里的故事,反转的还是看热闹的心态,从加码的猎奇到背后的反思。
白纸一般的高中生,被狠狠上了一课。
任垚站在走廊暗角,惯常雪白的校服衬衫穿在青年人身上依然干净整洁。
他斟酌着语句小心开口:“你既然早有了证据,为什么放任那种下三滥的流言在学校里传了整整两天?”
路婳浓站在他对面的阳光下,端着手臂懒洋洋的回答:“看客不看够了丑事,怎么会愿意把精力放在“真相”上?只要多数人站上了道德制高点,谁还管下面苦苦挣扎的少数人呢。”
有穿堂风从上面吹下来,任垚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往前踏了一步,与路婳浓并排站在阳光下。
“h市的天儿啊,说冷就冷下来了。以后上大学我想去南方,这鬼地方呆的人浑身不舒服。”
路婳浓正好和他转了个个儿,她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输出自己的观点:“家嘛,人出去了根总还在。”
因为榜单字数要求,v前周四周一不更,v后争取多更,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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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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