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被光亮醒,看了一眼手机,七点了。
我蹑手蹑脚地叠好被子,虽然我在家根本不叠被子,但是还是得装一装的,正准备去洗漱,却听见卧室里有细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疼,我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卧室的门,看见周子清蜷缩在床上,捂住自己的肚子,好像很痛苦。
“姐姐,你怎么了?”我快步走上前,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疼得不行,额头上都是冷汗,只说,“我的包里有药。”
我急忙去客厅找到她昨天背的那个包,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检测报告和药,我拿到卧室问她是什么药,找到后,抱着她给她吃了药。
“谢谢。”她声音十分微弱。
“要不要去医院啊?”我十分担心地说,“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我叫救护车好不好?”
“不……不想去医院。”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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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陪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看起来止疼药发挥作用了。
她睁开眼看到我,一脸歉意,“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也是个很麻烦的人。”我带着担心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啊?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她摇摇头,说,“我不想化疗,反正都要死,不如剩下的时间能开心一点,疼的时候吃点止疼药就好了。”
“你家里人呢?他们知道你的病吗?”我才想起她的家人。
“他们不会管我的,也不用知道。”她的表情有种自嘲的意味在。
“那你女朋友呢?”我想起昨天看到的那条朋友圈。
“分手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说的很轻松。
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不敢再问什么了。
“其实我昨天从医院出来就想自杀的,但是收到了你的信息,于是就打算去试试这辈子没试过的。”她在我怀里十分平静,“可我还是好怕死啊,我害怕要一个人面对死亡,所以在拼命地找一些希望。”
她希望有人能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是个陌生的一夜情对象。
“那你和家里到底怎么了?”我试探性地问她。
“和你一样,他们不能接受我这样的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我,“你饿不饿啊?”。
“有一点饿,你想吃什么?”我反问她。
“家里只有面,要不我们点外卖也行?”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出来是个吃货,“想吃火锅,想吃烧烤,想吃……”
她像个小馋猫一样报菜名,一点也不像昨天我在咖啡厅见到的那个气场逼人的御姐,我觉得她好反差,好可爱,不由得盯着她看得入了迷。
看来疼痛已经消解了不少,她也活泼了许多,说着说着从我怀里坐起来,兴高采烈之际碰上了我的眼神,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吻上我的嘴唇。
我们是已经做过的关系了,但这个吻还是把我打的晕头转向,我只能尽快回到吃饭的这个话题。
“不行。”我故作正经,戳穿了她的小心思,“我在网上查了,你不能吃那些辛辣的东西,我们吃面。”
“那好吧。”她撇着嘴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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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洗漱,在镜子里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情侣,我自己都觉得很迷惑,命运好像一直如此古怪,让毫无交集的人紧密连接,让紧密连接的人成为陌生人。
我跟着她去了厨房,看着厨房积了灰的厨具,冰箱里蔫蔫的蔬菜,我得出结论,面前这个三十三岁的女人根本不怎么做饭。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般都不在家里吃饭,总在公司点外卖吃,这些菜都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心血来潮的时候买的了。”
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做菜,也只会煮煮面,看起来是两个炸厨房星人凑在一起了。
于是我们开始在小红书和抖音上搜教程,致力于做出一顿惊为天人的美味佳肴,最后要么因为食材缺失,要么因为厨艺有限,我们还是决定吃个简单的鸡蛋面。
把积灰的锅洗了一遍,放在煤气上,点火,放油,等油热了,放入鸡蛋。
一切都很顺利,正在我们觉得得意的时候,火焰突然熄灭了,探查半天,原来是没有煤气了,只得又转移战场到电磁炉上,手忙脚乱终于做出了两碗简单质朴的鸡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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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中午,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一看,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接了电话。
“小末,你现在在哪啊?”虽然她不能接受我的性取向,却还是担心着我的安危。
“我在朋友家呢。”我只能这么回答,总不能说我在一夜情对象家吧。
“那就好,你爸那个人就是那样,昨天说的话他也后悔了,听妈的话,我们去看医生,总能把这个病治好的。”我妈又开始劝起我来,“我在手机上都看了,江苏那边有个可厉害的医生,人家治这些病经验丰富得不得了……”
“我不去,我根本没病。”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试着和她争论。
“你没病怎么会喜欢女的?这个世界就是阴阳结合的嘛,你看周围哪个女娃会喜欢女娃?不都是男娃喜欢女娃,女娃喜欢男娃,听妈的话,回来我们去看医生哈。”她开始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教。
“我不去。”我忍着怒气说道,“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你这个孩子真是一点也……”她又要开始她新一轮的说教了。
“妈,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手机上收到来自我妈两千块的转账,这可能就是中国式家长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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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清见我打完电话,问我,“怎么啦?”
“没啥,唉,我妈硬要我去矫正同性恋啥的。”我带着无奈的语气。
“她们怎么知道的啊?”周子清有些疑惑。
“我高中的时候可能就有所察觉吧,我喜欢上那个老师,但也没怎么样。”我补充道,“我妈前几天给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我很久之前给她写的信,后面我爸也看见了,就这样了。”
“原来如此,那你和老师还联系着吗?”周子清八卦的小心思藏不住了。
“什么联系都没了。”我也八卦起来,“那你呢?和你前任是怎么了?”
“她要去结婚了。”她苦笑了一下,后面语气又轻松起来,“算起来,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她的婚礼了。”
好吧,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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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到下午了,我问周子清,“你想不想去超市买点菜我们晚上做菜吃?”
问完我就后悔了,我这是以什么姿态住在别人家啊,更何况对方得癌症了,一整个不懂礼貌的样子。
“好啊。”周子清停下刷手机的手,朝我笑笑,“那我们一会去吧。”
我点了点头,点开了bilibili,正准备看什么好玩的视频,首页却出现了胰腺癌相关知识视频,我心里发出了和周子清一样的惊叹,现在的大数据啊。
我默默把手机声音调成了静音,点开视频,再看了一眼周子清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作为一个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鲜活的人真的会在几个月之后失去生命。
“看什么呢?”周子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我身边。
“没什么。”我慌张地关掉手机屏幕。
“走吧,去超市?”她笑得很明媚,实在很难让我联想到癌症,她这么漂亮,这么年轻。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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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出了门,我这才发现她家周围还挺繁华,有好几个大超市,能好好逛一逛了。
进了个看起来很气派的超市,我们在蔬菜区左挑右选,又在手机上选择简单易做的教程,暗暗发誓今天我们绝不翻车。
我们手上提着一堆菜走到收银台,她先我一步调出了收款码,带着调皮朝我眨眨眼,可爱又活泼,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比我还调皮,真是令人扶额。
我接过收银员给我的菜,向她走去,不等我说话,她先开了口,“这顿我请你。”
“那我入职了请你吃饭。”我不想亏欠什么。
她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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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们开始忙活起来,一边调着做饭教程,一边用着自己笨拙的刀工处理食物,最后颇有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和周子清对视一笑,开火……
好吧,最后还是翻车了,宫保鸡丁炒成了麻婆豆腐的样子,丝瓜汤颜色黑不溜秋的,唯一成功的清炒土豆丝还是败在我们的刀工上成了清炒土豆条,虽然卖相不好,但好歹能吃。
吃完饭,我便让周子清去休息,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她欠欠地说,“那就辛苦程小姐啦。”
这个称谓让我想起了昨天下午,不由得脸红起来。
她不一会又跑过来问我,“你一会想不想看姬片?”
我脑子又变成了浆糊,只剩下两个字,“都行。”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现在算什么,不是恋人,但是却做着恋人的事情,我最后摇了摇头,不该想这么多的,可能是她太孤独了,想找一个精神寄托吧。
洗完碗,来到客厅,她正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油炸绿番茄》,我看过这部片子,很古早的女同片,额,也不一定算女同片,两个女主角连个吻都没有,却能看到她们之间深刻的爱。
不知不觉带入到她们的感情中,看见其中一个女主因病去世的时候,眼泪偷跑出来,她默默给我递了张纸巾,我转头看她,她一点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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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看完,又到了睡觉的时候,我想到她今早痛苦的样子,“我今天和你一起睡吧。”
她有些惊讶,但还是说,“麻烦你了。”
我将她包里的药都放在床头柜上以备不时之需,保温杯里装满热水,我换了睡衣躺上床,她也躺在我身边,没有说话,莫名有种尴尬的氛围,有点想逃。
我侧过身子看手机,打开租房软件,眼花缭乱,搞得我头大,这也是个很复杂的工程,算了,明天再看吧。
关上手机,再看她,已经睡着了。
也有可能是在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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