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我赶紧关掉了闹钟,生怕吵到周子清。
蹑手蹑脚地起床,看见她肩上没有盖上被子,我给她轻轻拉了拉被子,然后走到床边,打开衣柜,找出周子清昨天给我搭配好的衣服裤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脱掉睡衣,在床边换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刷牙洗脸,然后梳一梳我那流浪汉般凌乱的头发,逐渐有了个人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
走出浴室,我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将其中一碗吃完之后,便提着包匆匆出了门,边走边给周子清发了条微信,“姐姐,一会你起来记得吃面,如果凉了记得微波炉叮一下。”说完,还加了一个骄傲的表情包。
等我走到公交车站,她给我回了消息,“谢谢程老师啦,我一定会吃完这份心意的。”
“好。”我又加了一句,“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知道啦!没事的。”她又加了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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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的公交车装满了上班的打工人,每个人都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感觉都对上班这件事充满了无语。
周子清家离我工作的地方不远,公交车十几分钟就能到,这份工作是我在招聘软件上找到的,本以为人都招满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投了简历,没想到只是线上面试了一下就顺利得到了这份工作,让我感恩幸运女神的眷顾。
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终于到了站,我第一个冲下车,整理了一下在车上被弄乱的头发,跟着导航走向那个补习班——卓学教育。
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有很多背着书包的小孩正准备上楼,估计是来这里补习的学生,我来到前台处,前台是一个年轻女孩子,我和她说了来龙去脉,她微信上确认信息后,便将我领到了一个办公室前,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的人,她朝着里面喊了一句,“张主任,HR说这个人给你带了。”
“哦,进来吧。”里面人的声音响起。
这熟悉的声音让让我的心止不住狂跳,心中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她吧。
前台笑着推开门,示意我进去,我便看见了她——张箐枫,她留着及肩短发,端坐在桌前,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脑子一片混乱,像一副只会执行行走程序的机器人,我就这样走了进去,前台贴心地关上了门。
“你终于来了。”她的笑容很热切,“前几天我就听HR说你要来。”
见我怔住不说话,她便站起来将我领到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怎么不说话,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我感到一种极大的割裂感,好像她前一秒和我断开联系,下一秒就像现在对我嘘寒问暖一样,我只能礼貌地回答,“还挺好的。”
“高中的事真是抱歉了。”她面怀愧色开始向我解释,“我那时候太冲动,离职就去了云南那边,也没和你说。”
“没事。”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硬扯了一个笑容。
“那就好。”她接着说,“我还害怕你会记恨我呢,哈哈哈哈哈。”
“不会。”我只能这么回答她。
她接着便说起工作上的事来,大抵是我和她一起带班,我教英语,她教语文,一天最多四节课,上完课就可以回家了。
她说完便起身给我拿了教材和课件,让我好好看看准备,然后便提出一起去看看教室,我和她一起出了办公室,去到三楼,她指着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说,“这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
我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今天你的课是下午五点的,我一会把课程表发给你,你先好好适应一下环境,然后备备课。”
“好。”
说完她就调出她的个人微信码,示意我添加,我愣了一下便打开扫一扫,加上了她的微信。
她带我回到她的办公室,“你就在这里准备吧,对了,一会要不一起吃个中午饭?”
我感觉我一点独立的思考都没有了,只能像人机一样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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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她给我发了课程表,其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她的头像是很明显的情侣头像,我本想点开她的朋友圈,但还是收回了自己该死的好奇心。
我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真的好陌生,和六年前的样子差的好多,又或许时间太长我已经忘记了太多,看着面前的资料,我根本静不下心。
就在这个时候,周子清给我发了条照片,是一个吃得干干净净的光碗,“吃完啦,完美完成任务,你入职怎么样啊?”
“挺好的,今天就熟悉一下流程。”我把课程表转给了她,“今天就一节课。”
“那还挺轻松的,加油,小程老师!”她配了个打鸡血的表情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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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完消息,我与张箐枫的故事又一次被我想起。
我还记得她那时候刚毕业,充满了活泼与激情,与我们这群高中生关系很好,但我并不在其中。
高中那时候早六晚十,十分辛苦,吃饭都是紧赶慢赶的,我家在校外,总是会迟到。
记得那次去上晚自习,我才出门便开始下雨,我又瞧着晚自习快开始了,就没回去拿伞,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当我一路狂奔到校门口时,一把伞出现在我头顶。
“程末,怎么这么大的雨都不打伞啊?”她左手撑着伞,身姿高挑,语气温柔。
“我忘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身上都淋湿了,到教室里记得先脱下来。”她表示了她的关心。
“嗯。”我就和她在这样小小的伞下,走向教室。
在这之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她,她的语文课总是大清早第一节,大家都睡眼惺忪的,可我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我很想接近她,哪怕在她身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缄默,但我还是想看见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
后来我总是制造偶遇,在各种地方,在校外的小摊上,在操场,在楼道,我只想见她一面。
我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我们约好一起去爬山,她和我说,“我觉得结婚是对女性的压迫,我不会结婚。”
我也问过她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她说,“我尊重她们的存在,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也是在山顶,日落之后,她轻轻吻了我的嘴角。
但从那天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
她那时是多么的明媚,又多么的独立,对世界有着自己的理解,可现在,我看不见曾经的她了,透过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我只能看见她的精于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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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怎么样啦?”张箐枫突然问我,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还行。”
“那走吧,我请你吃饭。”她说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包,不容许我有一丝反驳,“旁边新开了一家烤鱼,味道还不错,可以尝尝。”
“好。”我也赶紧将资料都收拾整理好,跟上她的脚步。
我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身后,一起到了隔壁的商场,上到五楼,选位置坐下。
“你想吃什么味道的?”她一边看菜单,一边问我。
“都可以。”我惜字如金。
“那就香辣吧。”说完便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转头看我,“算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啊。”
“是,六年了。”我尴尬的笑了笑。
“大学生活怎么样?谈男朋友了吗?”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挑起话题。
“还好。”我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和她说过我是同性恋。
“公司里也有很多优秀男生,改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她自顾自地说,接着亮了亮她右手上的钻戒,“对了,忘和你说了,我上个月结婚了。”
本想拒绝她的撮合,但这话题山路十八弯,我只能说,“挺好的。”
“我老公是985本硕,对我可好了,家务啥的也不用我做。”她一脸甜蜜。
由于陈旭之前给我说过,我心里没有太多的波动,但心里隐隐还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无奈感。
“真有福气。”我只能用家里亲戚的惯用话术来敷衍她。
烤鱼上来了,我们终于不用再尬聊,只顾着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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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也快两点了,我也定了定我的心,开始认真的备课,张箐枫是四点的课,她便先去了教室。
到了五点,我长舒了一口气,拿起书走向教室,本以为张箐枫已经走了,没想到她还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给我稳定军心,想来应该是看我是第一节课,她带带我。
我站上讲台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卡顿,但随着课的进行,我也逐渐大方了起来,把自己准备的知识点都讲的差不离,也算是初战告捷。
下课后,张箐枫走过来对我说,“今天还挺不错的,再接再厉啊。”
“嗯嗯。”我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看向窗外,天空中的乌云聚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好像要下雨了,我想到自己没带伞,有些担心。
“你带伞了吗?”张箐枫拿出自己放在办公室的伞,问我。
“带了。”不知怎么,我没说实话。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哦。”她礼貌地笑了笑便出了办公室。
我也拿着自己的包,走出公司的门,往公交车站走着。
“嗡嗡嗡”
微信发来了一条消息,是周子清,“你往哪走呢?我在路边。”
我环顾四周,终于见到她的车,开着窗,她正朝我挥手,雨突然下了起来,我用包挡在头上,向她跑去。
只看见她打开车门,撑开一把黑伞也向我走来,真的很偶像剧剧情。
终于交汇,她看我被雨淋得有些发抖,便一把搂住了我,一起冒雨向前跑,一番折腾,终于上了车。
我不经意向车窗外一瞥,看到了张箐枫撑着伞朝这边走来,周子清看见我这个样子,问我,“那是谁啊?”
“是我的一个老师。”我逃避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哦。”周子清一脚踩下油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良久,她问我,“是那个高中你喜欢的老师吗?”
“嗯。”
又是一阵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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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雨小了很多,天色也变得黑压压的,路灯也一盏盏亮了起来,预示着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即将到来。
由于是晚高峰,我们遇上了堵车,周子清没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敏感的神经感觉到些许的异样。
一首《CITY OF BLINDING LIGHT》响起,是周子清的手机,来电没有备注名字,她拿起手机,只是扫了一眼号码,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铃声又一次响起,周子清有些烦躁地直接关了手机。
“谁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谁。”她的眼神冰冷得有些可怕。
见她这样,我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到微信,看着张箐枫的头像,还是经不起好奇心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朋友圈封面就是她的结婚照,一连好几条朋友圈都是在秀恩爱,她老公带着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照片里的她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我的心里莫名有了一丝酸楚,像个小丑一样赶紧退了出去,关掉手机屏幕。
堵车还在继续,路边昏黄的灯光照进了车里,我看不清周子清的脸,只能看见她的剪影,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们要不直接回家吧?”她终于开了口,“今天太堵了。”
“好。”我点了点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挂上一个强撑着的笑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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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周子清仍然一言不发,手机也还保持着关机状态,我挑起话题,“我们吃什么呀?”
“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吃吧。”说完她就拿起手机去了卧室,关上了卧室门,留我一个人在客厅。
我本想劝她吃点东西,可她丝毫没给我这个机会,我只好打开软件点起了外卖,左挑右选还是选不出合适的外卖,正准备随便选一个,卧室里传来周子清的吼声,能听出她在尽力压抑。
我有些担心地走到卧室门口,本想伸手打开门,却又收回了手。
没有人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崩溃的时刻。
我在门外站了许久,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嘶吼声,也听见她的呜咽声,但最后都归于平静,于是我敲了敲门,“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卧室里传来一句,“你进来吧。”
我与她一同坐在床沿上,她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眼睛还红红的,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我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今天那个电话是我前任打给我的。”她终于说了出来。
“打电话找你做什么?”我轻声细语地问。
“她从我公司那里知道我得病了,问我身体怎么样。”她带着些愤怒说,“她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啊,还是抵不过世俗。”
“她为什么要去结婚啊?”我有些不解。
“她家里人催得紧,一直叫她相亲,她扛不住了。”周子清说完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段时间压力都很大,一直吵架。”
“她刚刚打电话给你怎么说啊?”我关心地问。
“她说她要来看看我,可我不想,我骂了她一顿。”周子清眼里都是悲伤,“她都怀孕了,我没资格。”
我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一只手搂住她,良久,我也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我今天也没想到我会遇到她。”
“那个老师吗?”周子清问我。
“对,我没想到她也在那里。”我皱了皱眉头,带着困惑说道,“她真的变了好多,变得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周子清握住我的手,像安慰我又像安慰她自己,“人都是会改变的。”
“可是真的连一点曾经的影子都没有了吗?”我看着周子清的眼睛,有些急迫地问道。
周子清垂下眼眸,只是沉默。
我和周子清一样,或许我们爱的人只存在于过去了,面对现在的她们,像是枯站在一座墓碑之前,诉说的她们也听不见了,悲伤的她们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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