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话,我们要先吃她,再吃你。”
“吃?我们可是神兽耶。”
“神兽不会吃人吗?”
一人说:“银鳄鱼就不会吃人啊!”
“那叫银鳞深潭鳄,你懂不懂啊。”
万楚儿蹙眉,看怪物在原地摇摆。
又有人道:“咱们为什么不抓它呢?这个长脖鸭兽太沉了,我快要撑不住了。”
此话一出,便是好几个人同时叫道:“你踩着我们,还嫌沉?”
“你父将还没出生的时候,深潭鳄就已经死了!还抓什么抓。”
“对呀对呀,它早在三十年前被抓住,剥皮剖腹了!这都不知道,我们不跟你玩了!”
只见,长脖、肥腰、圆臀、短腿、大脚,全身灰色,布满斑点,头小而嘴扁的怪物,转眼间,瘫倒在地,散开一圈尘烟,变成一堆布料毛皮,从中哗哗啦啦地钻出七八个孩童,红着脸,彼此推搡不已。
又有一只手,费劲地从沉重的布匹中伸出来。
正是斯影挽君。
他爬了起来,急忙往四处黑暗的土壁上摸索,叫道:“楚儿,你别怕,我来了!”
他刚掉下来时,想要挣脱点穴,不想这地洞中竟有一群孩子正在扮神兽,二话不说便把他捆了起来,用布条堵了他的嘴,把他塞到传说中“长脖斑灰鸭兽”的大屁股里,拖着他玩。
那群孩子还在争执要不要继续玩,还是该回家吃饭了。
斯影挽君的手却触碰到一片尚有余温的墙壁,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缠上他的手腕。
他惊喜道:“楚儿!”
那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他急忙带着那人后撤,来到光亮处。
可不是万楚儿吗。
只不过她脸色极差,像是吓住了般。
“楚儿?”
“我没事,没有太被吓到。”万楚儿脸色苍白,轻轻摇了摇头,又抬起头,指着那七八个孩子怒道:“只不过那个女人和这群屁孩是怎么回事!”
斯影挽君叹了一口气,道:“这是雪月族的地盘,帝后出生的部落。这些是雪月族的孩子在扮演神兽,估计这里是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洞。”
万楚儿看着顽童们正挨个抱着女尸的膝弯,把她当梯子,往她身上爬,然后再踩着她光秃秃的头颅,往洞口爬。
这些个顽童约莫都在十岁左右,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
万楚儿道:“这个死尸也是雪月族的吗?”
斯影挽君见孩子都出去了,从背包里拿出索绳,往上甩,固定好了,道:“嗯,应该是的,雪月族最看重身体肤发,十年不修发剪指甲,连眼睫毛脱落都会小心保存着,你瞧这个女人的指甲多么长,而且她应该是生前磕着了头,头发脱落了一块儿,便锥心而死,唉,不知这些孩子是从哪儿把她弄来的……”
万楚儿看着女人的脚踝安插在地下,直愣愣地挺立在地洞中,心口一片乌血,她心里直泛恶心,见斯影挽君弄好了索绳,急忙道:“我,我先出去。”扯着绳子,就悬吊着,踩着墙壁,赶紧爬出洞。
斯影挽君紧随其后,待他出洞,一瞧前面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都是矮毒树,也是惊呼了一声,道:“怎么?雪月族把自己封得这么厉害了!”
一个编着三股辫子、头发垂到脚踝的孩子道:“我父王两年前夜观天象,月于朦胧间透出四股红气,他说即将有四场灾祸降临,雪山必将被人血洗,命人提前种下百里毒树,族内日夜把守,禁止任何外族人入内,再不与雪山八大族来往。”
他睁着大眼睛,一板一眼地学大人的语气说话。
说完,几个孩子还互相牵着手,做出阻挡他们入内的姿态。
万楚儿低头思索:两年前,她刚刚进入雪山。不想这里竟将有灾祸降临,这太好不过了,她必要借力打力,送他们雪山族落好走一程。
斯影挽君心中则想起与他在情人山交手的琵琶女,他虽将六哥十弟救出,可琵琶女依旧躲藏在情人山中,这威胁极大,可他不明白的是,若除去琵琶女,还有什么潜在的灾祸呢?这需要回禀大帝帝后。
他蹲下来,向孩子们道:“我们不会侵扰你们的,我们是雪雕族人,要去南山呢。”
其中一个女娃厉声道:“那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万楚儿一笑,想:这些屁孩的声势气度和帝后不差分毫,果然是同出一族。
万楚儿道:“因为我们走错了路。如果你们不带我们绕过这些毒树去南山的话,我们就偷偷摸摸地跟着你们回雪月族,告诉你们父王母后,说你们一个两个每日都偷跑出来玩!而且是你们把我们领进来的,你们还私结外族人!”
“你,你……”七个孩子大眼瞪小眼、慌张地看着彼此。
万楚儿也瞪着他们,斯影挽君见状也起身瞪起眼睛撅着嘴,站在万楚儿旁边充当恶人。
夜深醉了,万楚儿嚼完最后一口鱼肉,扔掉枝叉,抹了抹嘴巴,侧倒要睡。
肩头覆来又轻又暖的东西,是斯影挽君的外袍。
她口鼻间还有鱼腥味,在草窝中,顾涌了几下,道:“要不是你把干粮都送给那些小龟孙,我们不会吃臭水鱼了。”
没想到,斯影挽君还真在第一个地洞里抓上来了两条鱼。
斯影挽君往火堆里添完最后一把干柴,笑道:“他们一路把我们送到南山脚下,肯定饿坏了,放心,我还给你留了一些,明日再吃,好不好?”
万楚儿懒懒道:“好……”脑袋开始沉了,她昏昏道:“斯影……挽君……”
斯影挽君躺在她身后,正看着半月山洞外,近在眼前的南山,在月光下,它的轮廓像舒展的雕翅,挥震无边,上面密布宝石星星,既碧蓝又深沉,在风中疯狂颤抖,他听见万楚儿唤他,便眉眼弯弯地轻轻答道:“嗯……怎么啦?”
万楚儿:“你给我讲讲雪山神兽的故事吧,我想听着睡觉……”
斯影挽君闻言,目光便回转过来,落在万楚儿的发丝和脖弯上,笑道:“好啊。”
他立刻开口讲道:“雪山的神,名唤:洛桑罗门,两千年前,他便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这里,等待着天涯海角,有一个人能够来到他身边。”语气缓缓而流畅。
万楚儿打岔道:“这和神兽有什么关系?”
斯影挽君急忙收回想要触碰万楚儿发丝的手,自己笑了笑,将手垫在脑后,轻快道:“他到死都没有等来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便养了六只神兽,以来作伴。
就是传说中的“雪岭六怪”。
分别是会唱情歌的长毛金猿,它的指甲脱落时会变成金块。
会跳舞的长脖斑灰地皮鸭兽,它们高兴舞动时会变成巨型神鸟,一飞冲天,时而化作雨后霓虹,时而变成烈火团云,那些小孩子扮演的就是它。
还有一体双生的,蓝瞳银鳞深潭鳄鱼,它们隐藏在地下冰泉之中,掌握着雪山大地的血脉。
还有黑影红嘴鬼,独腿精灵怪,四脚朝天兽,传说这六大怪就生活在雪山九大族中……”
万楚儿还没有听完,就渐渐睡着了,梦里她抓住一只金色的猴子,要拔它的脚趾甲。
斯影挽君看着满天星空,感觉到万楚儿的微鼾,又自顾自地继续讲,不过他的声音低到近乎耳语:
“其实洛桑罗门也等来了他的爱人,他留下遗言,雪山中的子民都会等来自己的爱人。他称:天涯海角,必有真爱赶来。
只不过,最后洛桑罗门又送走了自己的爱人,诅咒女神,也是雪山第一代巫神,克窃美尔。他把她送到了天空上,把她变成一颗颗星星,永远望着他爱的土地。”
“洛桑罗门生前说的最后一句便是:土地与恋人,永远只能选其一……”
万楚儿用鱼叉杵着地一步步艰难登山。
斯影挽君在后面推着她的背,两人汗津津地登上南山南部的险峻山顶,那里有着几座荒凉的冰屋。
万楚儿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水雪花,道:“真是讨人厌的雪,可算是到了!”
这时,冰屋前方,突然传来冷寂的人声:“雪可是至净之物。”
万楚儿和斯影挽君一愣,只见雪光中正站着一个人,看着他们。
因那人穿着一身雪色衣袍,又站在冰天雪地中,戴着雪绒帽,脸上又覆盖着一片白棉布,只露半双眼睛,所以未能及时发现他。
斯影挽君见他,连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可是南山南的主人?我们是雪雕族人,有事求问,不知该如何称呼?”
万楚儿抱着鱼叉,斜眼看一身雪光的男子。
男子依旧看着万楚儿,继续冷冷说道:“有污浊的人都会用雪揉搓身体,祈求能够重新净化自己。你刚才又为何说这雪的可恶呢?”
万楚儿不答他,反而冷眼笑问道:“那什么是污浊?”
男子眼睛微微睁大,也不答她,转头向斯影挽君拱手道:“在下名为燕摩。”
斯影挽君立刻恭敬回礼:“燕摩真神。”
燕摩朝他点点头,冷淡道:“进来吧……”走向冰屋门旁,立在门口,指引斯影挽君进入。
万楚儿见状,也要进去。
燕摩在万楚儿进门的瞬间,轻飘飘说道:“在每个人心中,认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就是污浊。”
她正在打量这一屋的冰饰,闻声回头,双眼冷锐地观察这个古怪的真神。
燕摩仍在屋外眺望银灿灿的雪岭,他隔着面巾,道:“出太阳了,小孩子们是不是又在抓神兽了。”
斯影挽君答:“是的。”
燕摩没有看他们,侧脸道:“别站着了,桌子上有两张纸皮,一人写一个人名。”
斯影挽君刚想问写什么,万楚儿用胳膊撞了撞他,眨眼睛,示意:当然是问谁写谁喽。
她一屁股坐在冰桌前的垫子上,提起冰架上一支狼毫笔,沾了小碟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想了一下,在褐色纸皮上歪歪扭扭地写出雪雕族文字:
“雪、姬。”
斯影挽君端正拘谨地跪坐她旁边的软垫上,不敢到处张望,等她写完,用她用过的笔,也想了一下,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字:
“托、萨。”
最后一笔刚刚收住,燕摩却卸了面巾,露出一脸骇人的红疹,踏步进来:“这一切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雪姬、托萨尚是孩童……”
万楚儿和斯影挽君错愕地互相看了一眼,燕摩已经坐在他们对面开始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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