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春节的脚步临近,窗外的雪还未融化,隔离酒店的窗外也有了春节的氛围。
秦雒站在窗前,望着酒店外渐浓的年味。红灯笼在风中轻晃,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孩童的嬉闹隐约可闻。
玻璃上倒映着他憔悴的面容,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沉寂。
苏沐蝶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她的笑容、她指尖的温度、她轻声唤他名字的语调,都成了记忆里最锋利的刀,每每想起便割得他鲜血淋漓。
他曾以为时间会冲淡痛楚,可这一个月,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凌迟。
窗外,一对情侣相拥走过,女孩的发梢在风中飞扬,像极了苏沐蝶最爱的模样。秦雒猛地攥紧了窗帘,指节泛白。他闭上眼,胸口窒闷得几乎窒息。
这个春节,再也没有人会踮着脚往他门上贴倒福,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笑着说“新年快乐”了。
岁月伊始,万象更新。唯独他的世界,永远停在了失去她的那一天。
第三十天清晨,广播终于宣布解除隔离。
秦雒第一个冲下楼,却在大厅被防疫人员拦住要求签字确认。等他办完手续,发现陆津已经叫好车等在门口。
"我带你去见她。"陆津拉开车门。
车停在郊外一处新修的墓园。雨水把墓碑洗得发亮,秦雒在第七排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照片里的苏沐蝶穿着熟悉的白裙子,笑容永远定格在二十岁。
秦雒跪在湿冷的地上,把奥运奖牌挂在墓碑顶端。天空不知怎的,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宛如此刻秦雒的内心,老天也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雨水和泪水在苏沐蝶的照片上汇成细流。
陆津看着秦雒模样,伸出安慰的手悬在半空中,雨水顺着秦雒的发梢滴落,在苏沐蝶的墓碑上汇成细流。他跪在湿冷的地上,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张黑白照片。
"你说过会等我..."秦雒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要看我重新站上领奖台..."
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奖牌在墓碑顶端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
“我答应过你,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带你后山去看雪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秦雒感觉着自己的胸腔如刀绞一般。
"秦雒,你知道吗?渐冻症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她曾这样对他说,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但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陆津站在几步之外,黑色雨伞在风中微微晃动。他望着秦雒颤抖的背影,右手抬起又放下。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肩膀,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给秦雒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远处,陆津并未走远,柳树之下,他看着秦雒模样,并不觉的自己比秦雒好受多少。
"陆津..."一个穿着素黑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陆津身旁,是苏沐蝶的母亲。她的眼睛红肿,但神情异常平静,看着远处的一切,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又像是释然。
陆津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秦雒身上。"他需要这样。"
"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乔雅婷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白色花束,“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陆津摇了摇头,“他不必知道”
“真相这个东西没几个人在乎,重要的是得到了什么”
柳树的枝条在雨中低垂,像一道绿色的帘幕将他们与秦雒隔开。陆津终于转过身,面对着苏母,淡淡一笑“阿姨,你说我们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乔雅婷困惑地摇头。
秦雒在雨幕中看向苏沐蝶最后一眼,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秦雒终于站起身,双腿因为久跪而有些麻木。
他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转身朝外走去,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
他们看着秦雒踉踉跄跄地走过雨中的小径,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陆津和乔雅婷迎了上去,“阿姨”秦雒抬眸,浅浅的叫了声。
“秦雒,这是阿桒让我给你的”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接过去,是一个小小的U盘。
很轻很轻,却又很重。
“嗯”秦雒眼神失焦的看着躺在手中那枚小小的U盘,好像已经不会痛了。
雨水顺着秦雒的发梢滴落,在U盘表面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这枚轻若无物的金属物件。
"秦雒..."乔雅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回家再看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将U盘攥进掌心。尖锐的边缘硌得他生疼,但这种疼痛比起胸腔里那种被撕裂的感觉,简直微不足道。
陆津撑开伞,想要送他回家,被秦雒摇头拒绝了。他需要这场雨,需要冰冷的雨水冲刷掉脸上不断涌出的热流。转身时,他听见乔雅婷压抑的啜泣声,和陆津低声的安慰:"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公寓里弥漫着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秦雒踢开散落一地的运动杂志和能量饮料罐,径直走向书桌。电脑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两拳。
插入U盘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秦雒”
双击图标后,画面缓缓展开。阳光从落地窗外倾泻而入,为木质地板镀上一层金边。镜头有些晃动,似乎是架在三角架上自拍的。然后,她出现了。
苏沐蝶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芭蕾舞裙,是秦雒送给她的礼物。她的棕色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即使透过屏幕,秦雒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
画面中的苏沐蝶缓缓抬起手臂,做了一个芭蕾的起始动作。音乐响起,是德彪西的《月光》
芭蕾舞步伴着阳光缓缓撒下,美的惊心动魄。
“秦雒”视频里穿来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虚弱,但笑容依旧明亮,"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终究没能赢过时间。"
“对不起,秦雒,是我骗了你,原谅我没有告诉你,我知道奥运会对你而言代表什么,也如同芭蕾而言,是融进血肉里无法割舍的过去。”
苏沐蝶深吸了一口气,依旧一脸故作轻松的样子。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可以已经不在了,但是不要难过,我一直在,或许,是你路过的一阵风,飘飘洒洒落在你头顶的一片叶子,又或许,我会变成一只蝴蝶,与你擦肩而过。
“哎呀,好了好了,别难过,只是可惜了还没能去后山看雪”
她的眼神有些落寞,但依旧强撑着装作一脸明媚的样子。
“哦,对了对了,忘了恭喜你,秦大冠军,金奖得主,超棒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秦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泪水却流得更凶。
苏沐蝶狡黠地眨眨眼,随即表情变得柔软,"秦雒,我要你记住,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
她的手指抚上镜头,仿佛要触碰屏幕这端的他:"不要因为我的离开停止奔跑。你的每一步,都会带着我飞向更高处。"
画面突然暗了下来。秦雒慌乱地拍打键盘,以为视频结束了。几秒钟后,影像重新出现,但场景变成了医院的病房。苏沐蝶靠在床头,比之前更加消瘦,手腕上连着输液管。
"这是最后一段了。"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医生说我的肌肉已经..."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不重要了。秦雒,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秦雒不由自主地前倾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我喜欢你……”
画面就此中断
秦雒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起身站在窗前,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玻璃上。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苏沐蝶总说冬天是她最讨厌的季节。"
但你说过,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他轻声对着空气呢喃,
几日后的清晨,秦雒破天荒地早起,将苏沐蝶留下的视频小心拷贝到U盘里。
经过花店时,他驻足良久,最后挑了一束蓝白白色满天星。
墓园里新落的雪还没化尽。
秦雒蹲下身,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薄霜。
"昨天梦见你了,"他忽然笑起来,"梦见你在一旁的草坪上里吐槽我游戏打得菜跑步也跑不快。"寒风卷走他呼出的白气,墓碑照片里的女孩永远定格在二十岁时的微笑。
他起身缓缓站了起来,恍惚中,秦雒仿佛看见一群蝴蝶从遥远的天边飞来,在他的面前划出一个圆,秦雒抬手想要触碰,却又渐渐飞远。
秦雒扯出一个笑容,眼神自远处缓缓移上墓碑。
“阿桒,下雪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带你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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