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颜攥着裙摆的指尖泛白，廉价的帆布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格格不入的轻响。

“陆氏集团总部” 几个冷冽的金属字悬在头顶，折射出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三天前在招聘会上，那个妆容精致的 HR 曾笑着说：“我们需要有灵气的设计师，清颜你的作品很有潜力。” 可此刻站在这栋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里，她只觉得自己像粒误入琉璃盏的尘埃。

“第 37 层，设计部。” 她对着手机备忘录小声念了一遍，电梯门正好滑开。轿厢里铺着深棕色地毯，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雪松香气，与她帆布包里廉价面包的味道格格不入。苏清颜局促地缩在角落，看着数字键一路飙升。

就在电梯即将抵达 37 层时，剧烈的失重感突然袭来。

“嗡 ——”

金属摩擦声刺得耳膜生疼，轿厢猛地坠了半层才卡在轨道上。应急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勾勒出角落里男人的轮廓。苏清颜直到这时才注意到，电梯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

男人倚在轿厢壁上，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腕上百达翡丽的表盘在昏暗中泛着幽光。他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故障毫不在意，指尖夹着的钢笔仍在文件上沙沙滑动，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折线。

“那个……” 苏清颜的声音发颤，“您知道紧急按钮在哪吗？”

钢笔顿住了。男人缓缓抬眼，漆黑的瞳孔像结了冰的深潭，扫过她沾满颜料的牛仔裤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按过了。” 他的声音比雪松香气更冷，“维修部三分钟内到。”

苏清颜这才发现控制面板的红灯在闪，脸颊瞬间烧起来。她窘迫地低下头，却没注意到男人视线落在她帆布包侧袋露出的半截画纸上 —— 那是张用铅笔勾勒的速写，线条灵动得像是会呼吸。

轿厢里陷入死寂，只有应急灯微弱的电流声。苏清颜数着自己的心跳，试图忽略胃部因失重感泛起的恶心。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时，“妈妈” 两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

“喂，妈？” 她接起电话的手在抖。

“颜颜，你爸的手术费还差五万…… 医院说今天必须交齐。”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隐约能听到监护仪的滴答声，“我知道你刚找工作，可……”

“我知道了。” 苏清颜打断母亲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您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挂掉电话的瞬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慌忙转身想去擦，却不小心撞翻了脚边的画筒。五颜六色的颜料管滚了一地，其中一管钛白颜料不偏不倚地砸在男人锃亮的牛津鞋上。

“抱歉！对不起！” 苏清颜手忙脚乱地去捡，膝盖重重磕在地毯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皮鞋上那抹刺眼的白像块油渍。他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画纸，上面是幅晨光中的老街速写，青瓦上的猫、窗台的花，连晾衣绳上飘动的衣角都带着暖意。

“画的不错。”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清颜愣住了，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眼眸。应急灯的光线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谢谢。” 她慌忙抢过画纸，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就在这时，电梯猛地晃了一下，应急灯忽明忽灭。苏清颜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 —— 男人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沉稳有力，与自己狂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男人的身体瞬间僵住，苏清颜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却不小心带落了他别在西装口袋里的钢笔。

“啪嗒。”

钢笔摔在地毯上，笔帽弹开，墨水滴在深棕色的绒毛上，晕开一小团黑色。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清颜的呼吸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男人弯腰拾起钢笔。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笔身上的划痕，原本就冷冽的气场瞬间降到冰点，周遭的空气都像是要凝结成冰。

“知道这支笔的价格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

苏清颜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摇头。她看着男人胸前口袋里露出的手帕一角，突然想起高中美术老师说过，有些艺术家会用昂贵的钢笔当画具。可眼前这个男人周身散发的压迫感，绝不是艺术家该有的。

“够你在这栋楼里打三年工。” 男人将钢笔插进内袋，目光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手指上，“或者，赔偿你所有的画具。”

这句话像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苏清颜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评估，仿佛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我会赔偿的，但请给我一点时间。”

男人没再说话，转身重新倚回轿厢壁，闭上眼像是不愿再看她。苏清颜抱着画筒缩在角落，胃里的恶心感和心里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父亲的手术费、下个月的房租、弟弟的学费…… 这些数字在脑海里盘旋，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应急灯闪烁几下后，正常照明恢复，电梯门缓缓滑开。刺眼的光线涌进来，苏清颜下意识地眯起眼，却听到男人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37 层，下去。”

她这才发现电梯停在了 36 层和 37 层之间，维修人员正架着梯子在外面等候。苏清颜抱着画筒狼狈地爬出去，回头想再说句抱歉，却只看到电梯门在男人冷漠的注视下缓缓合上。

“小姑娘没事吧？” 维修师傅递来瓶水，“刚才可吓坏了，幸好陆总在里面，不然我们还得报备董事会呢。”

陆总？苏清颜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一紧。那个男人就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陆时衍？财经杂志的封面上，他总是穿着同款西装，眼神锐利如鹰，报道里说他以手腕强硬著称，接手陆氏五年，市值翻了三倍。

她竟然在故障的电梯里，弄脏了这位商业帝王的钢笔和皮鞋。

苏清颜站在 37 层的走廊里，双腿还在发软。设计部的玻璃门后传来键盘敲击声，几个穿着干练套装的设计师正围在电脑前讨论方案。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苏清颜。”

刚才在招聘会上见过的 HR 抬起头，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清颜来了？正好，我们刚接到通知，总裁办公室需要重新设计软装方案，总监让新人也参与进来试试。”

苏清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总监说，要体现出低调的奢华，还要有……”HR 翻着笔记本的声音渐渐模糊，苏清颜的视线落在会议桌上摊开的设计图上 —— 那是间宽敞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天际线，而办公桌后的真皮座椅上空空如也，却莫名让她想起了电梯里那个冷硬的背影。

“清颜？你在听吗？”

“啊？在的！” 她慌忙回神，“我会努力的。”

HR 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总裁办公室的尺寸图和风格要求，明天早上交一份初步方案。记住，陆总讨厌一切花哨的设计，尤其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颜牛仔裤上的颜料渍，“不专业的东西。”

苏清颜攥紧了那份文件，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她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突然觉得那间故障的电梯，或许是命运给她的某种预兆 —— 有些世界，从一开始就不该闯入。

下班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苏清颜抱着厚厚的资料走出陆氏大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医院打来的，慌忙接起，却听到个陌生的男声：

“是苏清颜吗？我是总裁办公室的特助，林舟。关于今天钢笔的赔偿事宜，陆总说可以用你的设计方案抵偿 —— 如果方案能通过的话。”

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耳畔，苏清颜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抬头望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第 58 层的总裁办公室亮着灯，像只俯瞰众生的眼睛。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却异常坚定，“我会做到的。”

挂掉电话，苏清颜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支用了三年的铅笔，笔尖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她想起电梯里那个冷硬的背影，想起那滴晕开的墨水，突然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画下了第一道线条。

这道线，歪歪扭扭，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