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鲸鲨·败北

酒店大堂里,三米高的水晶坠灯带着隐秘的压迫感,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喜事就是为了丧事。

向春生站在那块簇绒地毯上,仰头看。

这么大的水晶灯,掉下来,玻璃碎片或许会把人扎的血肉模糊。

“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跟上来。”

女人招手朝向浩浩汤荡一行人队尾的向春生,同样的压迫隐而不发。

前头的人看着巨大的红色横幅,开口道:“这一整层楼都被他们包走了,我们就委屈一下在这包厢里庆祝。”

“在哪儿不都一样?”

“人家是中考状元,当然要好好庆祝,要是我们家的考这么好,别说整层楼了,摆个三天三夜我也愿意。”那女人话毕,眼球翻了个个。

不错,这个女人正是向春生的母亲,蒋月华。

向春生的脚步很轻,就这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这场“升学宴”自己最好成为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巧的是,包厢的天花板也坠着水晶灯的黄光,以至于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或许恰巧是圆桌上的菜单,忘记给她一份。

“夏夏,你吃什么啊?”

“伯母,我什么都吃,你点一份花雕醉沼虾就行。”她偏头,就对上向春生的眼睛。

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他们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

苏合市每一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都平铺在玻璃圆桌上,两个人的成绩、态度、行为都由里到外比较了个遍。

总结下来,她就是个一无是处没能考上苏合一中的废人。

直到那些菜把剩余的圆盘空间给占满,他们依旧不肯罢休。

向春生只是盯着面前的盘子看。那些铺天盖地的语言,比这盘脆炸虾球中落的金丝,还要细碎。

向春生就只有一个想法:“我饿了,能吃吗?”

她抬起筷子,眼神象征性环顾了一圈,看到爷爷奶奶动筷后,精准地落在了虾球上,自顾自吃了起来。

蒋月华就坐在她的左手边,双眉紧蹙很是心焦。饭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于成绩不管不顾,他们只在意结果。

“来,小夏这是大伯给你的红包,快收下。”向成明递给向夏锦一个厚厚的红包。

向春生也收到了婶婶林若方给的红包,分量比起堂妹的还是差了一点。

林若方笑着问道:“你们毕业旅行打算去哪儿?”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哪儿也不去。考这么差还想出去玩,好好在家里补课。”

向春生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妥协也算不得逆来顺受,只是自然地习惯了被补习班占满的暑假。

“这样怎么行,成绩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得出去见见世面的。”林若方对嫂子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什么辙,只好打起圆场,“这里有两张海洋馆的门票,你们两小只找个时间一起去玩吧。”

向春生接过那张门票,道了声谢。

饭桌上又开始无休止的关于她成绩去向的讨论。向春生深知这个世界需要入场券,没有像样的成绩就只能待价而沽供人选择,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此苍白无力。

明明包厢的空间很大,但她却感到窒息。

“我吃完了,出去透透气。”

“吃完这个再走。”

蒋月华把一块糖麻糍放在她的碗前,带着愠色,示意她吃完了再离开。

因为只有完成了这个服从性测验,她才能享受到片刻的自由。

向春生不情不愿地捡起,囫囵地塞进了嘴巴,还没吞咽完,就起身离开了包厢,出来得太急,都没注意左肩不小心擦到了人。

在刚刚的那顿饭中,向春生的每一句话都像咸味饭盒中的糖糕一样,不合时宜。

她一边嚼着嘴巴里的糖麻糍,一边用力地呼吸新鲜空气,将肺里的酒精味、油烟味、烟味都给置换了出来。

向春生悠哉悠哉地躺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她这才发现,那个红色横幅上醒目又响亮的中考状元的名字。

“陈念荒。”

她念了出来。

耳边出现的声音不仅仅是这个名字,还有钢琴声。

是那台巨大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周围拉了一条禁戒线只被当作是装饰品的钢琴。

向春生好奇地回头看去,却没能看到那个弹钢琴的人,她想这个人应该是自信的,不被束缚的。

她没有靠近钢琴去观赏的念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即便她根本不懂舒曼与贝多芬的区别。

蒋月华一行人从包厢里出来时是带着满脸笑意的,她拍了拍向春生的肩膀,说道:“向春生,一中有希望了。你只差了一分,刚好有五个借读生的名额,你就在里面。”

向春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一是惊讶于这顿饭的效率,二是未曾听过的“幸运”居然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其中的的波折她不敢去了解,只能接受,只能无条件地顺从,因为这已经是蒋月华“为她”做出过得最大努力了。

“不过你的学籍还是二中的,所以开学一个月前的军训是在二中,高考也在二中考。”蒋月华看着她,眼神复杂。

“嗯。”她点点头,听不出喜怒。

向春生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最起码蒋月华在这个暑假里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星、月、夜云以电缆的棱线连接天空,斑斓的月影,白光浮动的钢铁建筑,很缤纷。

*

整个海洋馆被巨大的蓝色笼罩着,室内的灯光很暗,光线折射了又反射,透着粼粼流光。

阴影从向春生的头顶划过,那是鲸鲨的白色巨腹,懒散、漫无目的。透明质地的水母群,有点像一碗熬得不太彻底的银耳羹。

两个人顺着环形隧道走。

向夏锦好奇地指着这些形形游鱼问她:“姐,你觉得它们孤独吗?”

在晶状体被反射率较高的大量蓝色占据时,人会多出这些无病呻吟。

“有吃有睡,不好吗?”向春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她不太善于煽情也不想继续讨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话题。

“无聊。”向夏锦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太过理性,也没继续烦她。

与此同时,手机里也收到了几条信息。

“姐姐,我朋友到了在门口,我去接她。”向夏锦这人做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今天早上向春生就等她梳妆打扮等了一个小时。

那个朋友她也从来没见过。

向春生看了眼手表对她说:“你去玩吧,我还要去趟图书馆,我们七点半集合。”

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绝了“三个人一起玩”的提议。

向夏锦笑着戳戳她的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背包上的兔耳朵也在摇头晃脑。

她跑得飞快,像是要抓紧剩下的每一秒,毕竟向春生对于时间观念的恪守到了过分的地步。

就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了。

堂妹一走,向春生便一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只有玻璃泛着幽幽的白光。

向春生的方向感奇差,只能慢慢跟着前方手拿充气球的小男孩一起移动,揣测着他或许要去出口。

可惜小男孩的移动速度很快,人小且灵活,不一会儿就挤进了人流中。

她只能看着那支粉色小猪气球,渐行渐远。

通道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听见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向春生很庆幸顶上罩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水里的鱼,听不见。

转弯过后,她惊奇地发现小猪气球正在不远处,原来小男孩没走远。

向春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支气球上。

包括,目睹了气球打到一个黑色后脑勺的全过程。

之所以被误伤,是因为那个人太高了,与氢气球保持了同一个水平线。

他用手把球推开,完全无视了小男孩微弱的道歉。

那束光刚好照在那人的后背上。

背很宽,黑衣像是被硬朗结实的骨骼给撑起的,突出那节脊刺上挂着细细的红色绦带,他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从海水、玻璃、鱼群空隙中漏出的光,看上去静谧又神圣。

前面就是出口。

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大量的日光涌入,她用手挡住了。

向春生很喜欢这一刻,阳光温暖地包裹着身体,流动地空气徐徐触碰着肌肤,带着草木蒸腾的湿气,带着太阳照射下墙根的热味儿,带着夏天特有沥青的焦味。

不过是闭上眼的这几秒,人群就已四散,她也加快了脚步。

市图书馆距离这儿只需步行十分钟。

没等她走出五十米,就看见花坛那边围着层层叠叠的人。

向春生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她没兴趣花自己走路的十分钟去听那些两分钟内就能解决的事。

直到她看见那个粉色的充气小猪,被人群挤扁了耳朵,摇摇晃晃,看上去很可怜。

她停下了脚步。

嘈杂的人群中,那人的个子很显眼。

红色大喇叭的声音,有效地压制了嘈杂的人声。

“不允许在此地售卖,请迅速离开,请迅速离开。”

她更加确定他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声音不是他的,喇叭在另外一个红马甲的手上。

原本要买东西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乌龟。

老板见状立马站在花坛上怒喝:“凭什么不让卖?你有证明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即便是站在花坛上,那老板的头才堪堪到男人的耳际。

向春生的耳机里播放着导航冰冷的声音:“前往这条路线然后两百米,右转。”

她站在原地,摘掉了耳机。

一直以来,向春生都很难分辨东南西北的方位,除了房屋楼层这些能带来具体实感的存在,准确的说就是个路痴。

但当看到面前橙红变成灰紫又慢慢延伸进深色的天空时,她懂了,夕阳西下。

那人的轮廓融解在澄明的暮光中,浅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眉骨硬挺,睫毛纤维被镀上一层柔光,除此之外的线条锋利、疏离,与周围的人群割裂开来。

像是循规蹈矩的冰冷导航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变量。

他拿起了那个塑料红色喇叭,极为冷漠地说:“听不懂人话?”

本狗:作者很话痨orz先跪为敬。

微排雷:这篇校园文可以说感情线的进展非常慢,更多偏向写成长、校园、亲情、友情以及自我仍同感的建立,里面的每个角色都不是完美的,他们身上都有缺陷。

他们的有些做法可能会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做这一切都很正常。

那些置身的日子,他们彼此闪耀。

男主不是善类,女主也不是。

郑重声明:不可能虐女(前期女主会有挫折)没有雌竞,不要骂女主,可以骂我。

为了呵护评论区的和谐,太过偏激的评论会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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