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徐晟元

报告出来了,陆知遇各项指标都还是比较正常,只有免疫球蛋白数值偏高。

这个也是因为目前他正在过敏,身体里面有炎症导致的。

医生给他开了洗剂,又开了外用和内服的药,三管齐下,并叮嘱他,等过敏好了再过来抽血查一次。

陆知遇的生活又退回到只剩工作这一件事的状态里。

到和徐晟元约见面的那一天,他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徐晟元订的餐厅在艺鸣的附近,也是考虑到陆知遇说自己周末要上班。

躺在家里的陆知遇掏出手机,查了下路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公共交通需要两个小时。

他认命一般地坐起来,去洗澡、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再晚就赶不上了。

这么多年,陆知遇为了省钱,早已习惯了用时间成本来替代。

艺鸣开在宜京的三环上,虽然没到城中心,但也是经济文化相当发达的圈层内。

在附近租房,一个单间都动辄五六千一个月。

他干这行工资忽高忽低,全看当月业绩。就算能负担得起,陆知遇也绝对舍不得花这份钱。

他现在在六环外租了个套一,一个月也是三千出头。

夹在公司和机场中间,方便他随时出差。

去公司上班,通勤一个多小时。

他没什么所谓,只是起早一点而已,他从小就很擅长这件事。

徐晟元约了一个精致的法餐厅,在一个沿江的电视塔顶部,360度欣赏这座繁华城市的夜景。

陆知遇看了下人均两千。

一般情侣共进晚餐才会来。

他到得比徐晟元早,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显得格外突兀。

“先生你好,请问有预约吗?”侍者恭恭敬敬前来询问。

陆知遇报上了徐晟元的信息,侍者很快将他引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这辈子就去过两次这样的地方。

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以前陪着陆宴书“演戏”,在他的应酬场合见过。

那时他连西餐刀叉都不太会用,陆宴书看在眼里,切好自己的牛排,又将他的盘子交换过来。

那一天,陆知遇没有动过刀叉,但观摩陆宴书切了两份牛排,再也没忘掉。

后来为了练习英语,他看了非常多经典的英剧美剧,潜移默化地把西式餐桌礼仪也学了。

徐晟元是打着电话进来的,目光沿着窗边逡巡,找到他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挥了一下手,却直到在他面前坐下才挂掉电话。

徐晟元拿着精英男的劲儿:“不好意思,临时有个工作,耽误了会儿。”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陆知遇把菜单推给他,“点菜吧。”

徐晟元却没有急着先点,反而细细地打量了他片刻:“这两年,过得不好?还是工作太忙了?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人也瘦了一些,头发留长了也不是很精神。”

陆知遇轻笑了下:“你倒是没怎么变,说话还是这么…强势。”

他本来想说颐气指使,话到嘴边临时换了个词儿。

徐晟元不仅说话方式没变,连发型都没变,还是那种韩式渣男微分。从休闲装换成了商务精英西装,手腕上的表钻亮得晃眼。

“强势?”徐晟元挑了挑眉,无所谓道,“还好吧。上班之后收敛很多了。”

“哦…”陆知遇点点头,才开始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倒也没有过得不好,工作也还行,就是忙了点。学业两头顾,难免要花更多的时间。”

提到学业,徐晟元又问了一嘴博士生的生活。

出于谦虚,陆知遇没有回答得很专心,只说:“也就那样,做课题搞研究,写点论文。大多都是落于纸面的理论研究,再做个实证分析。”

徐晟元在菜单上指了两个最贵的套餐,漫不经心地合上放到一边。

才道:“哎,以前也是单纯,一心只想卷学业,但是入了社会才知道,像我们这种工作,学历就只是一块最基础的敲门砖。要想真正混出来,手里的资源才是硬道理。”

陆知遇喝了口水,这两年和艺术家打交道非常频繁,这个群体的脾性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所以徐晟元这样非常脸谱化的富二代金融男,他已经能一眼看穿。

“嗯,看样子你是属于混出来的那类。”

徐晟元眉眼闪过一丝暗爽,却刻意道:“害,我还早呢,不过今年也确实有点忙不过来。”

接下来他兴致勃勃,口若悬河,讲自己的上司住汤臣一品江景房,讲自己的师兄搞千亿IPO……陆知遇心不在焉听着,感觉像极了某位下属在给自己做年终总结。

陆知遇本来还想咨询下数字藏品这个行业的,现在都不太想了——怕他借题发挥,又是一顿新的输出。

但在徐晟元眼里,可能就是久别重逢后,太激动了吧。

他大二那年寒假,和陆宴书两年未见,终日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兴致勃勃地,恨不得将自己抽丝剥茧讲个干净。

陆知遇突然懂了“不情愿”是个什么感觉。

那时候的陆宴书,也总是沉默,他在想什么呢?

哦,他那时候在想怎么设计才能让自己知难而退呢。

人与人,不能总是只感动自己。

“陆知遇?”

徐晟元疑问的声音,将陆知遇从神游中拉回来。

“嗯,你继续。然后呢…”陆知遇立马应道。

徐晟元失笑:“我问你这次去魁北克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陆知遇赧然:“就是去工作。”

“我哥没带你去周边玩一下吗?”徐晟元嘿了一声,说道,“我后面还专门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你玩玩呢。”

“哎,不用。”陆知遇想起徐知微的事来,“徐先生也挺忙的…”

“他忙个啥,花天酒地倒是有他。”徐晟元毫不留情吐槽道,“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陆知遇忙说不用,他又问:“对了,你和徐先生,是亲兄弟?”

“是啊,”徐晟元答道,“他比我大三岁。我7岁那年,爸妈离婚,他跟着我爸去了加拿大,我跟着妈妈留在北城。”

“那…是因为你爸爸要去加拿大?”

徐晟元嘲讽似的笑了下:“本来日子好好的,我爸非说要去追求什么艺术。等我哥跟着他到了加拿大,给家里打电话,我才知道哪是去追求艺术,是追洋妞真爱去了。”

在他的描述里,徐爸是个玩艺术的风流浪子,然而风烛残年后,罹患脑瘤躺在ICU……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走了也好,免得他俩天天吵架,吵得人心烦。我和我哥在一起也老吵,还是得这样分开,还会偶尔想想彼此。”

徐晟元把玩着餐桌上的骨瓷茶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做生意、跑工厂,不然也没现在的我了。”

陆知遇印象里,徐晟元高中三年就没苦过,他妈妈的发家史应该比较早。

那个时候,徐晟元每天走读,每天跑车专程接送。

开家长会的时候,也是一个助理叔叔帮忙来开,对他鞍前马后的。

说他妈妈没有空,徐晟元一般也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包括这样的“长辈”。

陆知遇抿唇:“阿姨真厉害。”

徐晟元轻嗯了声,不置可否。

人家的家事他管不了,却又觉得徐知微这样将人瞒得死死的也不太好。

于是隐晦道:“你哥一个人在那边,你也多联系联系他。”

徐晟元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他:“你以前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是不是我哥指使你说的?”

“啧,我以前究竟是有多没良心啊?”陆知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当是他指使的吧。”

徐晟元嘟囔道:“那可简直太没良心了。”

精致摆盘的晚餐一道道上来,服务生每一道都认真介绍了食材和核心做法。

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小,做法却极其讲究。

陆知遇吃相很好,纤细的手指捏着冷银色的叉子,吃得小口,嘴角连一丝酱汁都没沾到,对食物也不妄自评价,像安静的小猫。

他们套餐里有三道菜,还是主厨推着小餐车到他们桌边现做。

杯盏流光中,陆知遇只是挽起毛衣的袖子,静静地侧头看着主厨“表演”。

另一边眼里盛着宜京的夜色,恢弘沉静。

他身上一直有一种利刃也能化柔的气质。

徐晟元有点移不开眼。

他突然开口:“你知道我觉得你变化最大的两次,是什么时候吗?”

陆知遇的目光从厨师的刀法,移到徐晟元脸上:“什么时候?”

“你大四交换的那一年,我飞去伦敦找你,你带我到处走了走,那时候你很自然地说着英语,给我的感觉又陌生又欣喜。”

陆知遇思考片刻,说:“可能是你知道我高一时候的英语口语有多烂吧,才会觉得变化大。”

两人都想起了高一时,陆知遇第一次被英语老师抽起来读单词的画面……

他好像在读什么东西,英语老师听清了,又没完全听清。

他念的是——

“夸累 tei!”

“框tei tei!”

“抠啊per瑞信”

陆知遇梗着脖子读完,连英语老师都没听懂他读到了哪里。

实在是太散装了。

全班安静了快十秒,才无情地爆发出哈哈大笑。

“你当时的口语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徐晟元见他主动提了,想必也是不在乎当年的窘迫了。

“当时都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陆知遇坦然道,“还好后面克服了。”

读北城一中的孩子,当时就没有他这么经济困难的,他们从小就接受着城市里的教育,口语再怎么样糟糕,都是个能听的状态。

也是从这开学第一课起,陆知遇就下定决心要调整口语。

前后花了五年的努力,每天早晚练习,还跟着电影台词练,才有了现在无障碍的交流能力。

“但我想表达的,也不是口语上的变化,我应该还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总之就是那一次见到你,感觉突然成熟了很多,或者说……突然在你身上看不到你想要什么了。”

这个说法挺有意思,陆知遇眼里多了些神采:“难道以前能看出来?”

“能啊,你不管是学习,还是做兼职,都感觉有个明确的目标,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目标是什么,但总归是一眼能看出有的。”

徐晟元说,“那次就感觉不到了。像行尸走肉,剩个空壳在讲话。”

陆知遇敛去目光,含糊道:“英国又贵,阴天又多,我应该很难开心。”

“是吗?”徐晟元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话锋一转,“第二次就是现在,感觉你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说话间,主厨一道现做的沙拉上了桌,虽然看起来和普通沙拉没有任何区别,陆知遇还是礼貌地颔首说了句谢谢。

“那我可就要反驳你了。”陆知遇慢条斯理叉起一丝苦苣,“我想要的还挺多的,想要顺利毕业,想要事业成功,还想要成名在望。没从我身上看见?”

他说话的语气,不知从哪学来的,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刺。

他仿佛活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变得精明、狡猾、抗辩。

徐晟元如鲠在喉,他这是在点自己,别自以为是,觉得很了解他。

他哦了一声:“那只能说明,你现在比较会伪装了。”

陆知遇笑起来,轻而易举融化了刚才微妙的对峙:“成年人标志之一,不是吗?”

徐晟元跟着笑了下,知趣地不再评价他。

“对了,看你前段时间回北城啦?”

陆知遇咬着难以下咽的苦苣,眉头露出一丝苦涩。

逼着自己吃了这么多次,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健康”蔬菜。

“嗯。”

“回去干嘛?”

“参加了个活动。”

徐晟元斟酌着措辞,言语间有些犹豫的试探,“见到你哥哥了吗?”

陆知遇放下了叉子,抬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我们是同行。”

徐晟元懂了:“那就是见到了。”

陆知遇不置可否。

“那你和他现在怎么样,还在吵架吗?”徐晟元盯着他的表情,继续问,“还是已经和好了?”

“都不算吧。”陆知遇眼底空茫,“同行而已。”

“哦…”徐晟元嘴角微勾,“今年过年回去吗?如果不想回你家的话,也可以跟我回家,反正也只有我和我妈过。”

徐晟元知道他如果回北城的话,只有可能是找他哥,但是现在两人没有和好,陆知遇是决计不会回那个家的。

“我今年不回北城了。”陆知遇说,“留在宜京过,或者出去旅行。”

“去哪旅行?合适的话,我和你搭个伴?”

“还没想好…”

徐晟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吗,到底是没再硬接他的话茬。

--

一顿饭食之无味,结束后两人沿着江边散步。

陆知遇看了一眼时间,向他道别:“我得回去啦,再晚地铁要停运了,改天见。”

“我送你啊。”徐晟元理所应当地说道,“我开车来的。这点好意,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巧了,陆知遇偏就是那种油盐不进的人,何况这点微薄的“好意”。

他还是选择了拒绝:“我们第二天都要上班,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坐地铁回去也方便。”

徐晟元没再阻拦,只是神色更落寞了些。

在陆知遇要踏上自动扶梯前,他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陆知遇。”

陆知遇回过头:“嗯?”

“其实我问你这么多…”徐晟元抿抿唇,像是突然下定某种决心,声音抬高了些,“是想知道,我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陆知遇原地沉默驻足了片刻。

盯着他,声音隔着空洞的风传进他耳朵:“我以为,当我选择坐地铁的时候,你就能懂的。”

来啦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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