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莎

鹤翁没想到,崇予的行动力如此迅速。

他不过略微指了一个方向,下一秒暗红色的人影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鹤翁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影,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半晌,忙不迭出声喊住了他,“你打算查这事?”

崇予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嗯。”

“你是认真的?”鹤翁皱着眉问。

“我像是在闹着玩?”崇予歪了歪脑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悄然添了一丝冷意,继续说道:“你想说什么?”

“……”听得出来,他并不喜欢和人打这种藏头露尾的哑谜。

“没、没什么。”鹤翁摇了摇头,握着腰间葫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初夏时节的天气,就像婴儿的脸,总是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晴空万里,不过片刻的功夫,已乌云蔽日,雷声滚滚不绝于耳。

崇予抬头望了望添,眯起眼,想着这里距离青莎公园已然不远,施法过去会不会更快些?又低头打量了一圈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穿过热闹的步行街,过一个红绿灯,往前再走半里地就到了青莎公园。

公园沿河畔而建,与白马街不是一个风格,堤岸边种着排排柳树,翠绿的柳条被疾风吹的漫天飞舞,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失踪案的影响,偌大的公园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人影。

站在公园的牌坊外,崇予闭了闭眼,静下心来感受着里面的气息。

水汽、草木的芬芳、泥土的味道……以及一股淡淡的阴冷的气息。

这股气息和在老孟家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淡了很多,是巧合吗?

崇予猛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邃的有些吓人。

淅沥——淅沥——

就在这时,积蓄已久的雨滴伴随着雷声落了下来,打湿了他苍白的脸颊。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并没能阻止崇予前行步伐。

公园里的草木种类不少,设计之人约莫是想将四季都搬进来,除了堤岸边的柳树,桃树、海棠树、合欢树、银杏、梅树应有尽有,齐齐整整种了不少。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影蹲在堤岸边的石子路旁,弯着身体背对着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嘴里还是不是低声呢喃几句。

崇予沿着蜿蜒的石子路一路往前走,走到堤岸边的时候,就瞧见大雨滂沱中那道行为举止怪异的人影。

‘有人?’崇予停下步伐,隔着几米的距离,观察着那人的行为。

雨越下越大,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充斥着公园的每个角落,他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与背影主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崇予空洞的心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厌恶?抵触?还是反感,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身上会拥有那般复杂的气息。

崇予回了回神,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那道人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么大的雨,你在找什么?”

滚滚雷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足能将人吓一跳。

沈晏闻声回过头,就见身后站立着一个手持黑色油纸伞的少年,他拧着眉道:“这个点,小孩子不好好在学校待着念书,瞎跑些啥。”

‘小孩子?’崇予挑眉看着那人,自己似乎是被人给小瞧了。

“那么这位先生,你呢?这个时间在这里做什么?”他抬头扫了一眼因为暴雨而上涨的河流,问道,“研究怎么在暴雨天,跳进河里游两圈?”

“你这小鬼!年纪不大,还挺牙尖嘴利。”沈晏剑眉微蹙,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瞧那身穿着打扮,大概是哪个有钱人的小少爷,闲着无聊跑出来探险的。

崇予动了动唇,口中蹦出四个字:“彼此彼此。”

大雨滂沱中,这两人莫名就对上了,在隆隆雷声的作伴下,四目相对,隐隐闪烁着无形的火花。

崇予对眼前之人的感觉很微妙,以前遇上这般蛮不讲理的人最多也就敬而远之,更多的时候,是装聋作哑,甚少往心里去。像今日这么明晃晃出言反击却十分难得,但眼前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是眼前这人先出言挑衅,他才出言反击的。

明明还不认识的两人,第一次见面,便对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都不是什么好印象就是了。

崇予此刻的心绪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在这座公园内察觉到了与溪棠园一样的气息,没过多久便遇见眼前这个浑身透着奇怪的男人,另一方面,是这人身上散发的股气息,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正撩拨着他的理智。

‘吃了他吧——吃了,就不必再忍受剜心之痛了,你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崇予抿了抿唇。

他蹙着眉,持伞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沈晏面前,手中的伞微微一偏,居高临下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你打算在雨里待多久?”

沈晏抬头望着撑伞的少年,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缓缓滴落,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亟待好心人收养的大狼狗。

他喉结动了动,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指腹蹭过胡茬泛青的下巴,本想掩饰当下的窘迫,却因指尖沾染的泥土不经意抹到了脸上,添了几分狼狈。

“这里确实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地方。”沈晏的嗓音裹着雨气,听不出情绪,只是站起身,拍了拍指尖的泥土,目光却始终未从崇予的身上挪开。

崇予的伞沿又往下压了压,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凉亭:“那里是个不错的适合说话的地方。”

他的眸光扫过沈晏身后的石柱,看着上面那道深深的爪痕,眼底闪过一缕精光。

沈晏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凉亭,扯着嘴角道:“小少爷,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哦。”崇予应了一声,“那大概是我想多了,我原以为你会对石墩上的爪痕感兴趣。”

闻言,沈晏的瞳孔微缩,猛地往前走了几步:“你知道些什么?!”

崇予往前走了几步,与沈晏擦肩而过,俯身弯腰摸向石墩上的爪痕,指尖刚触到粗糙的石面,便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传来,爪痕边缘凝结着几星半干的墨绿色黏液,指尖一碰,粘液瞬间化为灰烬,留下淡淡的灼烧感。

他捻了捻指尖的灰烬,目光扫过河畔的柳树干,树干上几道深嵌入木质的划痕里,还挂着几缕灰褐色的羽毛,风轻轻一吹,羽毛便蜷曲化作灰烬,四散入空气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气。”

崇予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越发印证了心中所想。

他偏头回首道:“愿意聊聊了?”

这一次,沈晏并未迟疑,转身上前一步狠狠拽住崇予的手,又问了一遍:“关于这道爪痕,你都知道些什么?”

撑着伞的手被人猛地拽住,崇予的身体因为重心不稳晃了晃,手中的油纸伞落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黑发。

“有求于人,你这算是什么态度?”崇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男人,问道。

“你想要什么态度?”沈晏看着这个眼神平静的少年,皱起了眉,太平静了,没有丝毫的慌张,全然不像个未经世事的学生,“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给出的答案。”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话吗?”崇予伸手拾起掉落的伞,“既然都是为了寻这道爪痕的主人而来,我们俩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对吗?”

可能是离得近的缘故,即便没有刻意去感知,崇予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沈晏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气息,眸光不由暗了暗。

沈晏并未察觉到崇予的异样,俯身往前凑了半步,雨水顺着他的皮衣下摆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你既然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不如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崇予抬头看了一眼雷声滚滚的天空。

“去那里。”沈晏拽着崇予的手腕,往凉亭的方向走去,生怕一松手人就跑了。

“说吧。”两人来到凉亭,沈晏冲崇予说道。

崇予活动了一下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在回答你的问题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失踪案发生的地点,周围是不是都有河流或是湖泊?”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晏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崇予,虽然不清楚这少年的来历,但看他沉静的神情,应该是知道什么重要的线索。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地图,查看几处现场的地理位置,果然如少年所说,附近确实都有河流:“犯人是沿着河流在作案!”

沈晏瞪大了双眼,之前都没有发现,几处案发现场的地位置都处在淮江的主流或是支流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道,这个线索可是连警方都未曾察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爪痕的主人,是一种名叫蛊雕的凶兽,以人肉为食,尤为喜欢躲藏在水域附近,发出声似婴儿的叫声,引诱附近的活人伏击。”崇予望着不远处平静的河面,眸光深沉的说道。

“什么意思?”沈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你难不成想说,失踪的那些人全都被凶兽给吃了?太荒谬了,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凶兽,为什么动物学家都没见过?”

“信不信由你。”崇予耸了耸肩说道,“我不过是说事实罢了,顺带提醒你一句,若是不抓紧时间抓住它,很快又会有下一名失踪者出现。”

就在凉亭内的气氛陷入僵局时,一阵铃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雨中的静谧。

沈晏从身上摸出乱响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秒,还是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莫局沧桑疲惫的声音:“阿晏,刚收到尸检所送来的报告,之前在淮江边滩涂地里找到的残骸,经证实正是之前送终的六名年轻女性……”

也许是雨声太大,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震惊,沈晏并未听清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下意识将手机贴的更近一些:“什么残骸?!失踪者才失踪了多久,怎么会这样?”

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雨气传来,莫局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这件事是刑警队的失误,五天前,有赶潮的人在淮江下游的滩涂地里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残骸被潮水冲上岸,便报了警,分局刑警队派人前往现场调查……尸体的情况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办案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第一眼见到尸体的时候,都忍不住皱眉,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大型屠宰场,残骸的骨头上有着明显的撕裂痕迹,法医人员在现场搜寻了整整一天,都没能把尸块找全。

“我现在马上回局里。”沈晏匆匆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凉亭外的雨势更大了,河水泛着浑浊的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涌,正如此刻沈晏的心情。

“如何?现在信了吗?”崇予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他抬手抹掉发梢的雨水,目光落在沈晏紧绷的下颌线上,“尸体之所以会七零八落,和蛊雕的进食习惯一样,它们习惯用锋利的爪子和鸟喙将猎物撕扯开,再吞食。”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见过蛊雕?”沈晏猛地转头看向他。

崇予想了想,回答道:“算是吧。”

究竟见没见过?这般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禁令沈晏皱起眉,对眼前少年的身份越发怀疑起来。

他脱口而出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秦涘,是无是斋的老板,请多多指教。”崇予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到他的面前。

看着递到面前的名片,沈晏并未接过,只是盯着那张名片,目光微凝,黑底描金的字体在雨中泛着冷光,无是斋三个字似有若无地透出一丝诡谲。

他并未伸手,唇角反倒浮起一抹讥笑,抬手挠了挠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一个乳臭未干小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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