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夏

这样的气氛自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现在好不容易再次热闹起来,何隅舟打心底里觉得高兴。

不过还是初次见面,毕竟是两个陌生人,饶是他再开心也有些尴尬,倒是时晚凛十分专注的洗着碗,什么都没想似的,修长的手指在水中穿梭,看起来很漂亮。

何隅舟瞄了一眼,想打破安静的氛围,便随口说了一句,“你的手很漂亮”。

洗碗的声音停了下来,那双他口中的漂亮的手停了下来,他疑惑地侧头去看发现手的主人正看着他,眼里摸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紧紧抿着唇。

长长的睫毛甚至在微微颤抖。

何隅舟以为他不喜欢这样说,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却不料湿漉漉的手一把抓住了他,时晚凛明明和他差不多高,却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他,耳朵很红,洁白的牙齿不断咬着嘴唇,看起来很纠结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何隅舟正疑惑着,便觉得手腕一紧,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

时晚凛漆黑的双眼直直看着他,现在连脸也变得通红,半晌,他才开口,小声地说,“谢谢哥”。

这个孩子怎么感觉有些不太会和人交流?何隅舟本来还很紧张,听到他这么说,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会脸红了——原来是害羞了。

有点可爱。

他伸手揉了下时晚凛的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刚刚不注意时没看到,现在时晚凛的袖子因为要洗碗挽起来,刚刚一转过来,便露出了手腕内侧的一道伤痕,还是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新添的。

何隅舟愣了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问道,“手腕受伤了吗?”

时晚凛刚刚脸上的红在瞬间便消失殆尽,何隅舟这才发现这孩子的脸很苍白,几近于病态,他将那侧受伤的皮肤露出来,抿了抿唇,“不小心划到了学校的铁栅栏”。

何隅舟松了口气,拉开他的手,“别洗了,没剩几个,你去洗个澡休息吧”

他将时晚凛的袖子小心地拉下来,“客厅的抽屉里有创可贴,嗯……你应该找不到,这样,洗完我帮你,怎么样?”。

他抬起头,却看见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移到那双漆黑的眼中时,何隅舟的心抽了一下,莫名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因为时晚凛很快移开了眼睛,乖巧地垂下眼睫,小声地应了。

何隅舟松了口气,松开他的手,“带衣服了吗?”。

时晚凛摇了摇头,手指捏着衣角,看起来很局促,何隅舟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干脆让他等了一会儿,两三下洗干净碗,摆放好了,带着他出去。

客厅内何秦和孟岚还在说着什么,何隅舟就直接带着时晚凛去了他的房间,他们的身形差不多,但是少年人总是要身体单薄许多,等到进了房间何隅舟才想起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

“你是omego吗?”

时晚凛瞳孔微缩,但稍纵即逝,他看着何隅舟,眼神有些黯淡,捏紧了怀里刚刚何隅舟递给他的衣服,“不是,是Alpha”。

“额”,何隅舟表情凝滞了一下,他看着时晚凛有些失落的样子,用抱歉的口吻说,“抱歉,我是Beta,对这些的感知不是很敏感”。

时晚凛摇摇头,抬着脸看他,何隅舟注意到他的眼尾有一颗小痣,目光又下意识地游移到对方高挺的鼻梁和唇上,这个孩子的唇色很红,这幅唇红齿白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想象他不是个o。

“哥?”。

何隅舟回过神来,正对上时晚凛的眼睛,他长出了一口气,别过脸,推了推他的肩膀,“去洗吧”。

浴室里水声哗哗,**着身体的少年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墙壁,任凭冷水从头顶洒下,滑落身体。

冷水的刺激刺的身体有些发疼,他垂眸看着手臂上更上处交错的伤痕,眸色深沉。

浴室白的刺眼的灯光照在同样满是伤痕的后背上,纵横的、尚且鲜嫩的痕迹触目惊心,甚至是在最危险的地方——他的腺体边缘的皮肤也有几道抓痕。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孟岚。

女人的声音很柔软,但蕴含着担忧,她手掌贴着磨砂的玻璃门,怀里抱着衣物,“晚凛?洗澡怎么不和妈妈说?你带来的衣服都没拿”。

水流冲刷着身体,时晚凛垂着眼,沉默了几秒,关了水,声音透过水雾传出去有几分不真切,“不用了,我有衣服”,他看着放在一边的白色棉质短袖,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唇角微扬。

孟岚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快点出来吧,一会儿谈谈你上学的事情”。

脚步声渐渐远去,时晚凛穿上短袖,在腺体处贴了一个创可贴,将伤痕挡住,才湿着头发出去了。

刚出门便碰上了何隅舟,他手中拿着吹风机,看见时晚凛湿着头发的模样,了然的笑笑。

他眼下卧蚕很明显,一笑眼睛弯弯的,是很治愈的好看,扬了扬手中的吹风机,道:“里面有插座,别湿着头发了,容易感冒”,说着将吹风机递过去,他摆摆手,叮嘱道:“要吹干了再出来”。

时晚凛点了点头,看他走了之后,才抿着唇低头看着手里的吹风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握紧了手柄,再次进入了水汽氤氲的浴室里。

片刻,吹风机的响声在封闭的空间响起。

虽是初夏,热度却隐隐直逼盛夏,家里已经足够热了,何隅舟本就怕热,这个时候早早地便打开了空调。

平常的度数他都调的很低,今天家里多了其他人,怕他们适应不了,就往上调整了几度。

茶几上摆着水果,孟岚依旧很拘束,何秦笑容满面,正和她聊着,何隅舟坐下来,听见他们是在说时晚凛上学的问题。

“晚凛之前是在哪里上学的?”,趁着两人谈话停顿的间隙,何隅舟问道。

他认真地看着孟岚,却不料对方在他提出这个问题后脸色便变得尴尬起来,何隅舟看了眼何秦,张了张嘴,却见何秦朝他安抚的点了点下巴。

他将手放在孟岚的肩膀上,“既然要搬过来住,就要找一个附近的学校,晚凛高三了,离得近一点对他好”。

孟岚抬头看了何秦一眼,勉强扯起嘴角,声音轻弱,“挺好的,我不懂这些,你看着办就好”。

何秦点点头,看向何隅舟,“小舟,你明天需要上班吗?”

何隅舟想了想,摇头,“要忙得最近都忙完了,正好明天是周日,如果没有通知,应该不用去”。

“嗯,那好”,何秦点点头,“带着晚凛去二中看看,可以吗?”。

何隅舟一愣,“二中?“

何秦点头,“二中历史很久了,教学质量有目共睹,校风也好,离我们家近,是个不错的选择”。

容城二中是何隅舟的母校,正如何秦所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学校。

尽管已经毕业很久了,再次提起来,何隅舟还是觉得有点怀念。

“没问题”,何隅舟应道,心想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看看母校。

正说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目光停了停,看见吹干了头发的事晚凛站在茶几前,柔软的黑发蓬松的垂落,墨眉红唇,看起来赏心悦目。

身上那件白色的简单短袖,更衬的他少年气明显。

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时晚凛的肩膀,“怎么不坐下来?”,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怕生,好像还有些内向,他得再亲和一点,让他感受到温暖。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时晚凛用眼睛很快的看了一眼何隅舟的侧脸,在刚才何隅舟坐着的位置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何隅舟也坐下来,看了眼孟岚,笑道,“阿姨,晚凛和您长得很像,都很好看”。

听到夸赞,孟岚却并没有高兴的样子,反倒是尴尬地移开眼去看了眼时晚凛,甚至在一瞬间流露出了受惊般的神色。

见儿子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一闪而过惊讶的表情,接着,才笑了笑,“谢谢小何,你也很好看”。

何隅舟笑笑,“阿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爸爸一样,叫我小舟”。

孟岚愣了一下,脸上涌现出感动的神色,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好,好,小舟”。

何隅舟点点头,移开目光,他觉得孟岚有些奇怪,不是说人不好,只是某些言行举止太过于谨慎局促了。

就连和他这样的晚辈说话,也显得很拘束,看起来好像很自卑,但像她这样外貌优越,甚至曾经

还拥有一份不错的职业的omego,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可能是性格比较软,有些怕生吧。

“那先这样决定了”,何秦再次发话了,“先让小舟带着晚凛去学校看看,当然,我们还是以晚凛的想法为第一位,要是你不喜欢,就再选择其他的”。

言毕,他温和地朝着时晚凛笑笑,眼神里带着询问,征求着他的意见。

“谢谢叔叔”,时晚凛抬眼看了看何隅舟,“我很喜欢二中”。

何秦弯起眼睛,“明天要好好看看,正好是周日,让小舟带着你去看看”。

“嗯,时间由晚凛定”,何隅舟笑着轻轻碰了碰时晚凛的肩膀。

时晚凛对他笑了一下,正在这时,孟岚的电话响了,看了手机后,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何秦皱起眉,抓住她的手腕,也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

这是何隅舟第一次见他爸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他不好多问,只能看着他们两人离开了客厅。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他低着头,手掌交合在一起,垂眸想着,说不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或许一会儿应该问问他爸。

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他猛地从思绪里出来,看见陆旸发来的消息。

旸旸:哇,懒猪起床了吗?

何隅舟忍不住笑了一下,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回了一行字。

何:下次绝对不会和你一起出去了。

旸旸:别呀!你怎么能这样?无情何小舟!!

附加一个小狗发怒的表情包,透着傻里傻气的可爱,何隅舟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晚凛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何隅舟的侧脸,听见这声笑,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他离何隅舟坐得近,只消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还在活泼跳跃的小狗表情包,脸色暗下来,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哥?”

“怎么了?”,听到他叫,何隅舟赶紧收起手机。

后知后觉地觉得刚才自己实在是失礼,人家孩子还在旁边坐着,他倒是好,做自己的事,刚刚一定是让对方尴尬了。

这样想着他赶紧将手机揣起来,关切地看着时晚凛的脸。

看见何隅舟将手机收起来的样子,时晚凛的脸上涌上几分失落,他咬了咬嘴唇,“我没看见”。

听他这么说,何隅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以为他是在戒备他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解释,“只是刚刚忙着回消息,是不是无聊了?“。

时晚凛的手指松开,眉间的沉郁散去不少,眼睛亮起来,“哥哥,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

“这个嘛”,何隅舟点点手指,勾唇笑道,“由你来定,怎么样?”。

他看着时晚凛变得更亮的眼睛,不觉笑意更深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一整天都有时间”。

“好”,时晚凛浅浅地笑了一下,眼睛一直看着何隅舟。

“……”,何隅舟被看的不好意思,站起身来,“那个,带你去看看房间吧”。

“嗯” 时晚凛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翻涌着不明的情绪,他伸手按了按腺体,那里此刻有些发热。

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眼里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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