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旸带着他去了一个公园，微弱灯光下，秋千孤零零地停在树下。

下了车，何隅舟一看到那两架颇有些古旧的秋千，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小时候他和陆旸经常来这里。

何隅舟走近两步，摸上冰凉的秋千铁链，感叹道，“这里的秋千还在”。

陆旸低低嗯了一声，他坐上那个秋千，低着头一晃一晃，让何隅舟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时他们都尚小的时候。

只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所幸那些满载着过去回忆的地方都还在。

他也跟着坐下来，听着秋千晃动时发出的吱扭吱扭的响声，笑道，“旸旸，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可皮了，硬是要我推的很高很高，有一次摔下来了，我和叔叔阿姨都吓坏了，只有你一个人嬉皮笑脸，摔得鼻青脸肿的，还笑着安慰我们”。

想到往事，何隅舟觉得心情都轻松了许多，那些过去的快乐时光一幕一幕的，都在眼前展现，和尚在的公园、秋千一样，让他觉得心情愉快。

可他并没有得到回应，秋千还一下一下地响着，何隅舟止了笑，看向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陆旸，“旸旸？”。

陆旸低低嗯了一声，长腿抵住地面，停止了缓缓晃动的秋千，“阿舟”。

他忽然叫道。

听到这个称呼，何隅舟愣住了。

其实陆旸最开始并不是一直叫他‘何小舟’的，小学、中学，他们都一起上学，其实陆旸的爸爸一直想送他去国外念书，但每次都被陆旸拒绝，他现在还记得当时陆旸小小一个，却牵着他的手不放，平时摔倒了都不流眼泪的男孩子，这个时候却连眼眶都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和陆叔叔争辩，说，“国外就没有阿舟了”。

好像在某些特别的节点，陆旸都喜欢叫他‘阿舟’。

只是这个名称太过亲昵，双方父母听到的时候总会调侃两个人，说他们关系都快比爸妈都好了。

陆旸这个时候就会一本正经地点头，小小的手一边又牵起何隅舟的手，大声表示赞同，“当然！”。

“你在想以前的事情吧”，陆旸说，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不过平时和何隅舟说话时总还是一副和小时候一样的模样，今天却放的很低很低，仿佛浸透了很多情绪，“我好久没这么叫过你了”。

他露出了从刚才到现在第一个笑，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何隅舟的脸，“但我喜欢这么叫”，他再次低下头，自顾自地说起来，“因为这个称呼独特又亲密，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这么叫”。

何隅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静静听着，看着他在昏暗灯光下的侧脸，嘴唇紧抿。

“每次这样叫你，我都会从心底觉得满足，或者说，幸福”，陆旸垂着眼睫，半个身体都藏在黑暗里，声音也像是染上了夜色，寂寥又轻缓，“那是一种隐秘的幸福”。

何隅舟轻轻叫他，“旸旸，你要说什么？”。

陆旸笑了一下，“我原本不打算现在说的，可总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在催促我快一些，再快一些，可现在，似乎再快也没用了”。

他再次沉默下来，寂静的夜晚，只有风声和虫鸣。

今天的陆旸太奇怪了，从他的身上好像找不到以前陆旸的影子。

陆旸突然起身，站在何隅舟面前，笑着道，“想荡秋千吗？我推你”。

他绕到秋千后面，捏住那两根铁索，真的开始推起秋千来。

何隅舟紧紧抓着铁索，陆旸推的很轻，开口时声音也轻缓温柔，“阿舟，今天的星星很少”。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何隅舟抬头望着天空，顺口便答道，“我在公园遇见你，你躲在一个小树洞里，”，他轻笑了一声，“脸都花了”。

陆旸也笑了，“是啊，当时我被几个大孩子排挤，他们追着我，我没地方去，躲在那个老树洞里”，他轻轻晃动着秋千，“那个树洞当时好大，我整个人缩进去，还有很大的空间”。

“你看起来像是个小霸王，我当时也没想到会是被别人欺负的那个”。

陆旸笑了一下，“你当时长得比我还要小，可是拿着根细细的树枝就敢挡在我面前，愣是赶走了他们”，他不再晃动秋千，有力的手紧紧抓着铁索让秋千稳定下来，“我缩在树洞里看，觉得你像超人一样，勇敢的不像话”。

他缓缓转到何隅舟身前，蹲在他身前，“说出来可能有些幼稚，那个时候，你是我的英雄”。

“你用比我还小的手拉着我从树洞里出来的时候，我在想，都是小孩子，为什么你的手要更软一些，所以不想松开”。

何隅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同陆旸对上视线，“旸旸？”。

陆旸仰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又认真，“我很开心和你一起长大，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是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看着何隅舟惊讶的表情，他笑了笑，“我说过，我不想松开你的手，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深深地望进何隅舟的眼里，声音仿若盛满了他最大的温柔，“我喜欢你，很多年，很多年”。

何隅舟怔怔地看着陆旸，胸膛起伏着，呼吸也急促起来，“可是旸旸，我们……”。

“别着急”，陆旸站起身，背着光，“我知道结果的，你会对我很好，像家人，像朋友，但绝不会是我想要的那种”。

他低下头，语气很轻，“我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陆旸牵起何隅舟的手，突然像以前常见的那样笑了一下，“阿舟你啊，值得有人喜欢，我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仅此而已”。

陆旸紧紧抓了下他的手，复而放开，“好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吧？“，他弯下腰来，故作严肃道，“况且现在你和那个小子还没成吧？正宫的位置还空着呢是吧？”。

何隅舟抬眼看他，“对不起，旸旸，我不知道”。

“我没说你当然不知道，”陆旸故作轻松道，“说出来只是我的心愿，但你不能就此疏远我啊”。

“嗯，”，何隅舟紧紧抓着秋千两边，声音很轻，“不会的”。

“行了”，陆旸转过身，“很晚了”，他掏出车钥匙，背影上印着月光的影子，语气也同月色一样轻，“我们回去吧”。

这是何隅舟揉碎的第十张图纸了。

回来的时候家中通知停电两个小时，桌上的台灯就弱弱地撑了许久。

何隅舟笔下的动作一直没有停过，却涂涂画画，只造就了一堆废纸，他揉了揉眉心，终于将笔搁置了。

手机在一片寂静里突兀地响起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陆旸发来的消息，只简单一行字，到家了。

方才在公园中那些话，一瞬间再次充斥脑中，何隅舟看着聊天界面半晌，回了个‘嗯’过去，摁灭屏幕，看着眼前一团糟的图纸，眉心紧皱。

台灯的光已经黯起来了，可哪怕是这么一点微弱的灯光，也让何隅舟有种一切都暴露在光下的感觉，他从小到大，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妈妈去世，那时候他也哭，夜里惊醒的时候，枕头也总是湿的。

那次以后，他常想，以后还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觉得痛苦难受地过不去呢？极端的心痛，一次就够他受得了。

这次他也心痛，却是发闷一样的难受。

他伸手，摁灭了台灯开光，啪嗒一声过后，屋子里便整个陷入了黑暗中，何隅舟在黑暗里摩挲着方才被搁与桌上的笔，一点一点，从末端到尖端。

这只笔也是陆旸送的，何隅舟摸着这笔，想，陆旸在他的生命里实在占有了太多时间。

他们一起长大，甚至于哪怕是高中分化后，陆旸变成了Alpha，两人也没有疏远过。

何隅舟有时候会很庆幸，有这样一个时刻都想着你，愿意向着你的朋友，在他看来，已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可他从没想过，陆旸会这样看他。

何隅舟在黑暗里闭着眼，脑中是陆旸失落的脸。

他对陆旸的感情一直就是对待最好的朋友，从未想到有一天陆旸会这样说，虽然说了还是保持朋友的关系，但是有了这一层，他们恐怕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相处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好几条消息接连发过来，何隅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拿起手机，依旧是陆旸的消息。

旸旸：何小舟，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胡思乱想，但我的喜欢并不是一定要有回应，这么多年了，一直在你身边，我很知足……总之，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熬夜多想的，我知道你的想法，别觉得为难，一切顺着你的心意，好吗？

何隅舟垂眸看着手机，陆旸便又发了一条。

旸旸：我下一周要出国，所以这一周会来烦你，做好准备，何小舟。

配图是只委屈的小狗。

陆旸好像总是这样，就算自己心情不好，也会憋足了劲儿哄着他，何隅舟看着那只小狗子，勾起唇，发了条语音过去，“会的”。

他不知道陆旸出国是不是为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来忘记这次告白，来调整好自己，好重新做回以前的那个陆旸，但一定不想再让他为难。

顿了顿，他打开语音，轻声道，“谢谢你，旸旸”。

呜呜呜我怎么有点心疼旸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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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关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