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竟对他库房里的珍宝如数家珍,每一件珍玩的来历、特点都说得毫厘不差。姬玄负手而立,指节在袖中不自觉地收紧,眼底的审视愈发锐利。
“倒是个识货的。”他忽然轻笑一声,广袖在风中微扬,“本公子给你个机会——月例翻倍,如何?”
话音未落,回廊处已传来杂沓脚步声。风清羽与荀高急匆匆赶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定,像是特意来瞧这场好戏。
“小高,去把胡昆叫来。”姬玄头也不回地下令。
荀高正支着耳朵听得起劲,闻言只得悻悻退下。风清羽却死死盯着莘颜——方才这丫头分明一直坐在地上发呆,怎会对那些珍玩了如指掌?
莘颜也懒得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此时她可爱的小萌宝正在识海里给她点赞呢,“娘亲好棒棒!”
“吧唧!”莘颜在识海内和灵宝亲了一嘴。
不多时,荀高带着胡昆匆匆返回。姬玄淡淡道:“胡昆,给姜姑娘安排一场'识宝试'。”
“好的公子。”胡昆机械地行了一礼,又匆忙离开了。
当他把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和一块古怪石头摆在莘颜面前时,莘颜这才从识海中惊醒:“这是要做什么?”
风清羽撸着山羊须,笑得意味深长:“姑娘若通过考试,便可直接晋升司珍学徒,不必再做洒扫的粗活了。”他暗忖公子这招高明——敌暗我明时,不如以利诱之。
“考试?”莘颜心头警铃大作。她看过这里的规矩,这考试至少要熬上一年才有资格参加,更何况她毫无准备。
“呵呵,我……初来乍到,对库房的情况了解甚少,恐怕要辜负公子的好意呀!”莘颜估摸着大魔头又在憋什么坏招,决定先拒绝。
“过来。”姬玄不容拒绝地打断她,径自走向中庭西侧的藏书室。满室典籍散发着陈旧墨香,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类与珍宝相关的书籍。
莘颜眼前一黑——这不就是变相考试吗?想想儿时卷成渣的自己,她真的对学习打心眼里恐惧。她强撑笑脸:“我以后一定好好努力,等学好了,再找胡堂主考试。”
“今日考试不合格,你便去兽苑当值。”姬玄一副铁令如山的口吻。
识海里的小灵宝气得跳脚:“大魔王欺负人!”
莘颜有怒不敢言,只能讨好地说,“那总得给我点时间准备准备。”
“半个时辰。”
“半……半个时辰?”她险些咬到舌头,“这连目录都看不完!”
她弱弱地问胡昆,“堂主大人,都考些啥呀?”
胡昆木然道:“简单。”
莘颜:“......”
“都退下。”姬玄一挥袖,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下莘颜对着满室书海干瞪眼。
藏书室隔壁便是胡昆在清霜阁特设的工作间,专司库房要务。此刻,姬玄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着方才胡昆临时誊抄的试题,忽而冷笑一声:“给她重拟一份司珍掌事的高级试题。”
胡昆握卷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方才还是学徒的入门试题,转眼竟要换成掌事级别的考核?他悄悄抬眼看向窗边的姬玄——如谪仙般的公子负手而立,琉璃窗外透进的晨光为他镀上一层冷冽的轮廓。
“属下……这就准备。”胡昆终究咽下了所有疑问。尽管这位姜姑娘今日才初入库房,尽管清霜阁从未留宿过女子,更遑论是这般容色出众的……但虞寒宫第一条铁律便是:主上的心思,不该猜的别猜。
胡昆很快呈上新的试题,姬玄垂眸扫过,忽然执起狼毫,又取来一张纸,在上面添了一行小字。“退下吧,本公子亲自监考。”他将试题放在一旁,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翻看。
胡昆躬身退出时,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又松开。他维持着惯常的木然走出房间,却在转角处被风清羽一把拽住,风清羽与荀高虽侯在外面,但看到公子在试卷上添题了呀,好奇!
“老胡,”风清羽轻点他肩头,“公子加的什么题?"
胡昆面皮绷得死紧,连眼尾的细纹都没动一下:“不知。”
待走远后,他忽然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天知道那最后一题究竟写了什么!这简直太挠他心肝了。
莘颜盘腿坐在地上,精心挑出的八册书摊开在面前,幸而这里的文字与她熟知的文字并无太大区别,不像她所在的那个时空,古籍越久远越繁复。书页在她指尖同时哗啦啦翻动,像一群不安分的蝴蝶。灵宝的影像在识海里鼓着腮帮子,小翅膀蔫蔫地耷拉着:“娘亲,别费劲啦!待会儿灵宝帮你扫描答案~”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莘颜轻叹道:“灵宝你睡吧,小宝宝要多睡觉才健康。”她当然知道灵宝的智脑能作弊——但姬玄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万一发现灵宝的异样就不妙了。
反正姜家子孙向来命短,个个都被逼着十岁学完旁人二十年的功课。古玩鉴宝?她打小在拍卖行里泡大的。那些珍宝的理论知识和鉴宝常识应该都大同小异,她重点要了解的是这个时空背景下,这些珍宝与时代的关联,以及一些奇闻异录,以对待可能出现的生题或偏题,所以她专拣《闵公藏宝录》《绥国异闻志》这类偏门典籍临阵磨枪。
当姬玄掐着时辰来到藏书阁时,却在门槛处蓦然顿住——
那抹纤细的身影正伏在书堆中,白嫩的指尖如灵蛇般在各本书页上飞速游走。她的目光追随着指尖,一页、两页、三页……竟是一目数行,近乎贪婪地吞噬着文字,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姬玄的呼吸微微一滞。
恍惚间,他又看见童年时的自己蜷缩在归宁塔的角落里,面前摊开的不是书,而是救命的稻草。月圆之夜的血咒像附骨之疽,一寸寸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只能发疯般地背诵典籍、演算星象,用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脑海,用忙碌运转的大脑遗忘时辰——仿佛只要学得够快、够多,就能把那个即将变成怪物的自己,暂时锁在躯壳深处。
“再多一刻……再迟一刻……”
他无数次咬着牙将算筹扎进掌心,用鲜血在纸上进行复杂的推演。疼痛让他清醒,而知识——知识是唯一的盾牌,能让他骗自己:你看,你还能思考,你还是个人,不是野兽……
恍神间,姬玄踏入屋内,目光却不自觉被那双翻动书页的手吸引——
那是一双娇养的手。十指纤白如新雪,指尖泛着淡淡的樱粉,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在光影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此刻这双手正灵巧地穿梭于书页之间,像一对白玉蝶在墨香中翩跹。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得的那块羊脂玉——触之生温,雕琢时连最锋利的刻刀都会不自觉放轻力道。此刻那双手掠过纸页的模样,竟比美玉更让人移不开眼。
“啪!”
莘颜似有所感,突然合上书本,抬眸撞上他的视线。姬玄猛地回神,一切思绪在她警惕的眼神中消失殆尽。
姬玄径直走向藏书室中央的紫檀木大案,懒散地斜倚在太师椅上,将一叠纸和一颗头颅大的石头扔在桌中央,“过来考试吧。”
莘颜极不情愿地起身,在他对面坐下。
桌案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她粗略翻了翻试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记得刚刚胡堂主只拿了四页纸,怎么现在变成九页了?没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初级学徒的确只有四页,但姬玄觉得挑战高难度才更有意思,于是改变主意让她考司珍掌事的高级试题,还有他临时出的附加题,可不就九页了。
姬玄故意将沙漏“咔哒”一声倒扣在案中央,“此刻开始计时,还给你半个时辰。”
莘颜索性抱臂往后一靠,看都没看那些题目,她倔强地别过脸,望向远处苍郁的古林,斜照的光影描摹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像一柄收在锦缎中的玉刃,明明含着怒意,却更显得娇俏可人。
姬玄轻笑一声,也不生气,将两条大长腿嚣张地伸向桌案,从怀中掏出珠子,灵活地转动着把玩。珠子在他修长的指节间翻飞,灵宝被转得晕头转向,只能继续装死。
过了许久,姬玄指尖突然停住,拖长了声调说:“看来……你是想去兽苑陪新到的野山虎玩玩?”语气轻佻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莘颜蓦地转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姬玄你是魔鬼吗?你放我走吧,我对你的命和你的藏宝阁真没兴趣,你看我也没给你带来实质性损失,你们没必要花心思一次次试探我,放我离开可以吗?”
“你刚说了,我是魔鬼。自然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姬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之色。
“如何才能还我自由?”与其心惊胆颤等待未知的风险,莘颜决定跟他开诚布公来场谈判。
“呵!”姬玄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珠子又打了个旋转,“你知道该怎么做,何必装傻!”
“我说我不知道这颗珠子的来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好,那解释一下你的出现,还有包囊里的物件,地图和那颗牙套。”
这……的确也没法解释呀,莘颜心头一慌,如果说自己从天而降,这些混蛋还不得把她吊起来当妖怪焚了,与灵宝相关的事就更不能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地图是我在石塔衣柜里发现的,我想我从前也许是名机械师或旅行家,所以包里才有那些防身之物,你看那些东西都只能自保,无法致人于死地,所以我绝对不是刺客。”
“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也很憋屈,想来是遭了别人的暗算,如果你愿意高抬贵手放过我,我日后一定想办法报答你,我向来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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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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