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莘颜这边。待姬玄一行人离开后,她摘了几串葡萄便回到了前院的临时住处。这是个内外两进的大套间,外间是雅致的茶室,里间则是休息的内室。她翻遍了柜子,发现里头摆满了各式名贵茶具和上等茶叶,却连一块能用的干净布巾都找不到。
莘颜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沾满尘土的脸和脏兮兮的脖颈,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想找块布擦洗一番,可环顾四周,唯一能用的似乎只有那两幅素色帐幔——但想到姬玄可能随时来找她算账,若弄坏了什么物件,怕是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正发愁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冬歌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裳。
冬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灰头土脸的莘颜,抿嘴笑道:“小颜,要不你先用饭?一会儿我带你去杏林堂的浴房梳洗。离这儿不远的。”
“我能出去了?”莘颜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这莫非是大魔王的新策略?先让她放松警惕,再慢慢收拾?
“师父说你在鉴宝方面很有天赋,将来定是要在金玉堂当差的。”冬歌一边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边热情推荐,“虽说金玉堂也有浴房,但我们杏林堂的可不一样。隔壁就是温泉眼,连你们阁里的女官们都爱来我们这儿沐浴呢。”
莘颜捏着衣角,略显踌躇。倒不是她矫情,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实在不习惯与人共浴。她试探着问:“如果我真能留下……想必会有月钱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弄两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个新木桶过来?我加倍付你银钱。后院就有水井,我打水擦洗一下就行。”
“嗯,那行,你等我去去就回。”冬歌爽快应下,转身就走。她时刻不忘师父吩咐,要与这位身份特殊的美人搞好关系。
“冬歌!要全新的啊!”莘颜冲着那道风风火火的背影又强调了一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要命的洁癖算是没治了。
食盒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色香俱全。可看着自己被葡萄汁染得紫黑的指甲,还有袖口斑驳的污渍,她实在提不起筷子。总得先洗洗手。莘颜重新盖好食盒,向后院走去。
水井位于后院西侧,恰在库房外墙与回形花坛的转角处。井台上方架着个精巧的木质顶棚,四周环绕着可供休憩的长椅。这口井直径约有八十公分,水面几乎与井沿齐平,伸手便能触到。最特别的是井壁一侧开了个十厘米宽的缺口,连接着一条人工开凿的导流渠——想必是水位高涨时的泄水通道。井台四周铺着镂空的青石板,既能渗水又防滑。
站在井边,整个后花园的布局尽收眼底。库房与围墙之间这片区域,被设计成错综复杂的回形迷宫。低矮的灌木、带刺的花丛与袖珍果树被栽种在形状各异的花坛中,将通道分割成蜿蜒曲折的小径。莘颜眯起眼睛——这哪是什么观赏性花园?分明像是精心设计的防护体系。以库房与围墙的距离,即便轻功高手也难以一跃而过,中途必定要借力这些花坛。而那些看似寻常的植株下,说不定藏着机关陷阱……她脑中浮现出姬玄主仆三人精明邪恶的模样,看来爬墙逃跑这条路要警慎而行。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打了个激灵——自己明明是来洗手的!赶忙蹲下身,拿起井边的木瓢舀水。指尖触到水面的瞬间,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井水竟是温热的!原来此处也是温泉的支脉。想到待会儿不必忍受冷水擦身,莘颜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小颜,小颜你在哪里?”莘颜正美滋滋用温水冲洗着手,便听见冬歌扯着嗓子从前院一路喊到了后院。
“我在这儿洗手呢!”莘颜应道,转头却愣住了——只见一只崭新的浴桶正朝她移动,冬歌娇小的身影几乎完全被遮挡,只能看见她一颗汗涔涔的头,和脚上那双粉色绣鞋在快速移动。令人惊讶的是,这丫头虽然只能抱住浴桶的一半,却步履轻盈地小跑到了跟前。
莘颜瞪大了眼睛。她本意只是想要个普通小桶和干净帕子简单擦拭,哪想到冬歌直接搬来个“庞然大物”。看着比自己还娇小的冬歌竟有这般力气,莘颜不禁暗暗咂舌。
“太麻烦你了,”她连忙迎上去,“其实小桶就够用了,没累着吧?”
冬歌“咚”地把浴桶放下,拍了拍手:“不累不累!”
莘颜忍俊不禁。这傻丫头,怎么不知道先把桶放前院再来找人呢?但她哪知道冬歌的心思——师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人的,这一转眼人不见了,她哪还顾得上手里的浴桶?找人要紧啊!
这浴桶实在太大,莘颜正发愁该放哪儿用,脑海里不禁浮现冬歌哼哧哼哧把装满水的浴桶再抱回去的画面。她刚要开口,冬歌已经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抢先道:“柴房里应该有盛水用的小桶,我去帮你找找!”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不多时,冬歌就拎着个崭新的木桶回来,献宝似的递给她:“小颜,以后你就用这个提水吧。”
莘颜感激地接过木桶,不禁为这丫头的办事效率暗暗称赞。她仔细用木瓢舀水将木桶里里外外冲洗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要不我先洗洗再用饭吧。”
冬歌二话不说又把浴桶扛回了卧房。莘颜自己来回提了几趟水,总算舒舒服服地泡上了。期间冬歌几次要帮忙,都被她婉拒了——已经麻烦人家这么多,怎么好意思再使唤。
冬歌站在门外,心里直犯嘀咕:这位有洁癖的小颜姑娘也太客气了。公子特意安排她住在库房重地,显然十分看重,可她连使唤下人都小心翼翼的,方才还非要给浴桶钱……这些反常之处,可得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告诉师父。
刚换上干净衣裳准备用饭,胡昆就捧着纸笔走了进来。那张常年木然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语气也格外客气:“姜姑娘还没吃呢,老夫奉公子之命,有份文书需要姑娘签定。”
莘颜心里咯噔一下——大魔头又耍什么幺蛾子,她放下筷子,堆出假笑,“瞧您手里也就一张纸,不如我先看看吧。”
胡昆二话不说递了过来。莘颜一目十行扫完,差点没跳起来。这分明是份霸王条款!标题写着“月薪翻倍契约”,内容却要将她钉死在奴隶身份上。按条约,虽说月例能逐年翻倍,可人身自由全捏在姬玄手里——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最可怕的是违约条款:背主弃信,万倍赔偿,天涯追杀,至死方休。
按这里的考试制度,她明明可以晋级白身,享受自由的雇佣条款,方才冬歌也说她考得不错,虽然她完全不稀罕虞寒宫的身份等级,也从未想要留下来谋个一官半职,但不代表她可以忍受别人的区别对待。
大魔头这是故意整她!想她身价千亿姜氏财团继承人,竟要签这种卖身契?姬玄怕不是用屁股想的条款!好气!
“姑娘意下如何?”胡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如何?莘颜差点要爆粗口,但周围都是武力值变态的高手,她忍了,干笑着把纸推了回去,“要不……我先和公子当面谈谈?”
转念又想,谈个屁,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人家想剁就剁,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算了,也不用谈了,我看当洒扫丫头就挺好,劳烦胡堂主走一趟了。”她扯出一个假笑,继续吃饭。
莘颜此刻倍清醒,洒扫丫头怎么了?至少现在只是大魔王单方面把她当奴隶,她还能装傻充愣、苟且偷生。可一旦签了这份契约,她就真成了姬玄的私产,生死荣辱全系于他一念之间。
更可怕的是,如果时空裂缝一直不开,她回不去……那就算她侥幸逃出虞寒宫,天下之大,又能去哪儿?契约上的“天涯追杀,至死方休”可不是说着玩的。
绝不能签!这种囚笼,一旦钻进去,就再也别想挣脱了。
胡昆绷着脸,嘴角却可疑地抽动了两下。他郑重收起文书:“老夫明白了。姑娘先用饭。”转身时脸上露出几分期待之色,不知公子如何处置这份契约?嗷嗷~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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