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颜这两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终于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恨不得连盘子都啃了。她们家族为了身体健康,向来坚持大量运动,所以饭量也十分惊人,不过此刻还是免强维持着母亲从小教导的餐桌礼仪,细嚼慢咽,与冬歌闲聊着桌上的食物。
冬歌今日提来了四菜一汤,翡翠虾饺、鸡胸肉炒莴苣、蟹粉豆腐、肉泥苋菜、鱼茸芙蓉汤。她未伸筷,便习惯性地称赞,“你们这里的伙食还挺不错的。”在原来的世界,她的私人营养师会根据基因检测结果,每天调配精确到克的分子料理。但如今,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阶下囚”来说,能吃上几盘这样精致的家常小炒,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莴苣。切片脆嫩得能听见“咔嚓”轻响,裹着的鸡油在舌尖化开,鲜得人头皮发麻。不由真心夸了句,“嗯,好吃,普通食材烹出了高端品质……”
冬歌坐在一旁啃着葡萄,语气是满满的自豪,“那是自然,咱们大厨房的庖厨可都是五味楼调教出来的,虽说比不上公子小厨房的手艺,但在五国也是排得上号的。”
“嗯……”莘颜鼓着腮帮子点头,舀起一勺蟹粉豆腐,这看似普通的蟹粉豆腐,表面竟用火腿末拼出暗纹,舀起时嫩白的豆腐在勺尖轻颤,蟹黄如碎金般流淌,豆腐嫩得能吸进喉咙,鲜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这哪像普通下人伙食?
“冬歌你们平时都这么吃吗?”
“这是师父特意嘱咐的。”冬歌摇头,“说你饿久了,头一天要清淡细软。我们平日虽也有荤腥,但哪能这么精细?不过每隔几日倒能吃上二等庖厨做的烤羊排,那滋味……”她眯起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烤肉香气。
正说着,冬歌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公子!”
莘颜抬眼望去——
入门处的山水碧石间,一道修长身影正裹着寒意破空而来,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被月白色锦袍勾勒得凌厉分明,腰间一枚冰蓝色玉佩随步伐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
“咳、咳咳!”莘颜一惊,竟被一口汤呛了喉咙,她迅速咽下,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食物,筷子在手里舞出了残影。她算是明白了,这位爷出现准没好事,万一一掌又拍碎饭桌……
姬玄脚步微顿。
这丫头整个人都快埋进碗里了,活似谁要跟她抢食似的。眯起眼走近,果然见她嘴里鼓囊的全是饭食,油汪汪的嘴唇泛红润的光泽。
“听说你对契约有意见?”姬玄靴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下坐椅。
冬歌见状快速让自己消失在清霜阁。
莘颜疯狂摇头,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煤、煤油!”说着还要去够那碟没吃完的翡翠虾饺。
“啪!”
契约被拍在桌上的声响震得碗碟一跳。与此同时,莘颜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我、我初来乍到……”她干笑着往后缩,“还是先从洒扫丫头做起……”话音未落,手中的乌木筷突然被抽走。
姬玄竟执起她用过的筷子,慢条斯理夹起她盯了半天的虾饺。修长手指与乌木筷形成鲜明对比,在莘颜瞪圆的杏眼中,将那枚虾饺送入口中。
喉结滚动间,姬玄突然皱眉。
他下意识瞥向醉音楼四层的雕花窗棂,又扫过门外垂首而立的侍卫。幸好……无人敢直视主上。这个认知让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暗自懊恼——他姬玄何时需要在意旁人眼光?
更荒谬的是,他竟用别人的筷子进食。
为掩饰失态,他索性撩袍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筷,将四道菜依次尝遍,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品鉴御膳。
“这是我的饭!”莘颜声音都变了调。她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鸡胸肉消失在对方唇间,气得手指发颤。更离谱的是,这人居然面不改色用她含过的筷子!
“我宫里的饭食,还不能吃了?”姬玄抬眼看她,忽然觉得午宴时确实未进多少,是有些饿了,说着又舀起一勺蟹粉豆腐。
“你……”莘颜气得指尖发颤,“不嫌膈应?”
“呵。”姬玄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枚精致的牙套。
“前天夜里咬得这般狠……”他拇指抚过唇上近乎痊愈的伤痕,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现在倒讲究起来了?”
莘颜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这人怎么这般无耻,那日情急之下的自保,如今倒成了被人嘲笑的把柄。
姬玄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女孩瞪圆的眼睛像炸毛的猫儿,脸颊因为恼怒泛起淡淡的红晕,连浓密的睫毛都跟着轻轻颤动,像只被惹急了却又不敢伸爪的小兽——这副模样实在有趣得很。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牙套,眼神慵懒,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然而下一瞬,毫无征兆地,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便猛地袭向莘颜!
莘颜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猛地拎起到半空之中!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如同蚍蜉撼树,随即被那股力量狠狠掼向地面!
“呃啊!”
一声闷响夹杂着痛苦的闷哼,莘颜重重摔落在冷硬的地面上,震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瘫软在地,只能睁着两只盈满惊骇与痛苦的美丽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依旧淡漠的男人。
这狗东西!刚刚还好好聊着呢,转瞬就下如此狠手?果然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让莘颜浑身发冷,她此刻是再不敢讽刺他了。
姬玄垂眸冷眼睨着她,看着她如同被狂风摧折的野草,脆弱不堪地蜷缩在地,毫无还击之力。方才举他人之筷进食而梗在心间的恶气,总算疏解了几分。
竟敢让本公子用她碰过的东西……简单可恶至极。他怎会做出这种失态之举?定是这女人,或是这附近藏了什么魑魅魍魉,在暗中搅扰心神。他厌恶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无论是人,还是事。不过,他也不是心急之人,会慢慢揪出那个作妖之人。姬玄修长的手指将契约往她面前一推:“签了字,五味楼随你吃。”
“不签!”莘颜捂着胸口顺气,扬起下巴瞪着他,“谁知道是不是断头饭!”
“你以为……不签,就不用吃断头饭了?”姬玄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收回牙套,又从怀中掏出幻灵珠,在指尖轻轻一转:“你不签,本公子就将这颗珠子碾碎,再将你——碾碎。”
“等等!”莘颜脸色骤变,几乎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公子别冲动!”怕他真伤着灵宝,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我从侍卫们的闲谈中得知,公子那隐疾似乎缠绵多年。我虽不才,但记得自己略通医理……”
姬玄眼神骤然一凛,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你懂得倒是不少。”
莘颜被他这明显的杀意惊得后退半步,却仍强撑着继续道:“若……若我能治好公子的顽疾,可否……放我一条生路?”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发誓,即便没有契约,也绝不会与公子为敌……”
“呵,”姬玄忽然欺身上前,冰冷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小丫头,你越是这样说……”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本公子就越不能放你走了。”
莘颜都快哭了,这混蛋,她倒底该怎么做才能被放过呀!
姬玄垂眸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灵动的杏眸此刻因惊惶而睁得圆圆的,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原本莹白如玉的耳垂此刻红得几乎透明,甚至能看清细小的血管。随着他气息的靠近,那抹红晕还在不断蔓延,从耳根一直烧到颈侧,在素色衣领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他喉结滚了滚,忽又坐下,“你若能将本公子的病诊明白,可做考虑。”说着已将手伸在了桌案上。
莘颜见他突然收敛了气势,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
姬玄的手腕骨节分明,肌肤冰凉如玉,却隐隐能感受到脉搏下蛰伏的力量。莘颜凝神细察,指尖下的脉象却让她心头一震——这脉象洪大有力,如钟鼓齐鸣,应指圆滑流畅,分明是气血充盈、经络畅通的绝佳脉象。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姬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右唇边那道几近消失的伤痕上,那处伤口的深度和面积她最清楚不过,前晚分明还狰狞可怖,如今却只剩下浅浅一道白痕。
“看够了吗?”姬玄突然冷声喝道,眼中寒光乍现。他以为这丫头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日被她咬伤的耻辱感再度涌上心头。
莘颜慌忙收回视线,战战兢兢地说:“公子误会了,”她咬了咬唇,声音越来越低,“是……是我医术不精,竟诊不出公子有何病症。不仅诊不出……”她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告之,“公子的体质似乎异于常人,这般严重的伤口,常人至少需要六七日才能愈合到这种程度……”
她说这话是严肃又气妥的,想他们姜家在医术界可谓权威,她自己也从小研习中西医理,把脉也是她所擅长的领域,但如今却完全摸不透眼前病人的症状……。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而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姑娘也觉得公子并无病症?”
来人正是姬玄最倚重的医官风清羽。他从胡昆处听闻公子契约被拒,本想来看个热闹,却意外听到这番诊断,一时激动竟忘了礼数。
风清羽快步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莘颜:“老夫行医三十载,为公子诊脉无数次,所得结论与姑娘如出一辙。可公子的病症……”他忽然噤声,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姬玄。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姬玄的目光越过宫墙,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他本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这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这些年寻遍名医,连药王谷的老怪物们都束手无策,又怎会真指望一个黄毛丫头能诊出什么?
可她的诊断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头。那些所谓的名医,哪个不是张口就是“气血逆行”或“蛊毒缠身”的套话?唯独她,竟直言不讳地说出“无病”二字。
莘颜悄悄抬眼,发现此刻的姬玄与之前判若两人。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某种遥远的回忆中。
这样的姬玄,让人心头莫名一软。转念间,她突然眼睛一亮,她不行,灵宝行呀,两次发病,不都是灵宝给他平息的疯症。只是,她要如何做,才能守住灵宝的秘密,又能合理治病交换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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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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