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歌离开后不过一刻钟，风清羽便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房间，一进来就对着桌案上的“榨汁壶”左看右看，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拆下那机关的？”

对于他的到来，莘颜既不意外也不生气。让身手不凡的冬歌来送饭本就是她刻意安排的试探。不过即便知道冬歌是探子，那丫头的性格倒确实讨人喜欢。

此刻茶足饭饱的莘颜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摇着团扇，闻言眼波流转：“不能告诉堂主哦。”

风清羽山羊须一抖，没料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又追问道：“女娃娃，你怎么知道要剪哪根线呢？”

“猜的。”莘颜似笑非笑。其实若非灵宝提前示警，那两本书下的机关确实难以察觉。但既然知道了，找出来又有何难？至于剪线，她确实是随手而为——反正他们还要从她这里套出幻灵珠的秘密，总不会真把她炸死。就算她的命不值钱，那一库房的珍本总还值些银子。况且以她的身手，躲开几支暗箭不在话下。至于触发警报？她一个被派来干活的，不小心碰到机关再正常不过了。之所以选红线，不过是因为想起大魔王病发后那身刺目的红衣罢了。

风清羽见她滴水不漏，急得直搓手：“荀堂主要是知道你把他的机关拆了榨果汁……”话没说完，已经自顾自倒了杯果汁一饮而尽，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妙啊！我看荀堂主就该研制个榨汁机，肯定大受欢迎。”接着又将所剩不多的其他口味全都喝光。

莘颜懒得和他搭话，径自将茶具收进木桶，提着往后院的温泉水井走去。风清羽碰了个软钉子，却仍不死心地跟上。他在井台边站了半晌，看她一遍遍清洗那些明明很干净的杯盏，终于按捺不住：“不就是装了下果汁吗？还能洗出朵花来？”

见莘颜依旧不理不睬，风清羽讪讪地转去漱玉雅集查看。机关虽破，柜子却完好如初，连书本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他取下《百草毒经》，摸过像是被毒汁腐蚀过的纸页，有些肉疼——这假书可是他亲手仿制的。况且机关原也不是为她而设，而是用来钓那些混入宫中的内鬼。如今书毁了，他不得重新抄录。

他摩挲着书页上干涸的紫色痕迹，突然瞪圆了眼睛：“葡萄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是存心想膈应他们一下呢。

这时荀高阴沉着脸出现，死死盯着暗器格子里空空如也的小洞。风清羽幸灾乐祸道：“小高你莫气呀，那丫头没点真本事怎么敢来虞寒宫呢，我看你俩可以切磋切磋。”

荀高闻言，抄起《天工机关谱》就冲到井台边，“啪”地将书拍在石桌上：“挺能耐！”

莘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挑眉道：“二位这是不服？”

风清羽立刻摆手：“不不，老夫心服口服。”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荀高俊脸微红，仍强撑着质问：“师承何处？”

“二位莫不是忘了——”莘颜冷笑，“我失忆了？”

荀高眸光一沉，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木球抛给她：“拆开再原样装回去。”

莘颜看白痴似的睨他一眼，提起桶子就要离开。然而步子刚挪两步，便被荀高隔空飞来的一指气流，生生给定在了原地。

“不拆就别想走。”

莘颜索性把木桶一放：“好啊，反正我也出不去，在哪呆着不是呆？”

风清羽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这可是我们公子幼时做的玩具。荀堂主花了一整天才解开，老夫至今没玩明白。丫头这么聪明，不试试？”

“喔！”原本对这两个跑来找茬的神经病，莘颜是不想搭理的，但在清霜阁翻了不少书籍后，她对闵公和姬玄确实生了几分好奇。

莘颜眼珠一转：“我喜欢公平交易，而且讨厌被人威胁，玩玩没问题，但如果赢了，荀堂主打算拿什么跟我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

“就这隔空点穴的诀窍吧。”

荀高原以为她要趁机发难，没想到条件简单得近乎蹊跷。他审视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此人当真失忆还是无知？皱眉道：“以你的体质教了也学不会。”

莘颜一怔：“我什么体质？”

风清羽趁机插嘴，“学武之人体质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资质如我家公子，三岁能举鼎，五岁可踏湖，至于丫头你吗……怕是连后院的石锁都提不起来，难怪连老夫的随手一拳都接不住。”

石锁？柴房里压着青铜地砖的那只？当时她以为地砖下面有秘道，试着提了提，少说也有四五百斤吧，她确实提不起。莘颜想起悬崖边被他们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有些欲哭无泪，所以她在这个时空弱得像蝼蚁，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那就是我的事了。”她消化着难以接受的真相，强撑道，“换不换？”

“……可以。”

莘颜这才接过那乍看朴实无华，却流转着奇特金属光泽的木块。这物件约莫拳头大小，由六块形状各异的木条拼接成浑圆的蜂巢结构，每根木条的横切面上都镌刻着不同的纹路，

她将木块轻轻一掂，还挺实沉。

“此物名为''璇玑球''。”荀高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急忙提醒，“巧妙组合是解锁的关键。”他暗自捏了把汗，生怕这女子又像毁书那般，报复性地把球给毁了，这可是他解锁成功后，公子赠予他的礼物。

莘颜唇角微扬，指尖轻抚过木块表面的每一道刻痕。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脑海中已将这些纹路组合了千百次。

半响，她忽然抬眸：“这是你们家公子几岁时做的玩具？”

两人有点懵，她盯了半天，就问这个？

“五岁。”风清羽答道，正待追问她的用意。

莘颜却将目光投向了天边最后一道夕阳，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五岁？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她似乎第一次执起手术刀，站在研究所的手术台前。老师告诉她，这位喉癌患者只剩三个月寿命，但如果用姜氏集团新研发的靶向疗法配合手术，或许能延续五年。

“按平时的模拟训练来。”老师的声音犹在耳畔，“协议和赔偿都已谈妥，不必有心理负担。”

病人是个自愿捐躯的实验体，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可当病人看见主刀医生竟是个五岁女童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她知道，其实病人是抱着幻想来的，他想多活五年。

她用早已不再稚嫩的童音坚定地对他说：“你只要相信我，就能多活五年。”天知道她说这话时，掌心渗出的汗水几乎握不住手术刀。但看着病人安心睡去后，她告诉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于是凭着一股莫名的韧劲，她兑现了承诺，后来这位病人多活了十年。

而五岁的姬玄，又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做出这样一个玩具呢？没错，玩具解锁后，那些刻痕的组合就是一个“韧”字。

莘颜回神，指尖抚过那些刻痕，开始飞速地转动木条，当木条表面的“竖钩”与“横折”恰好相连时，内部传来“咔”的轻响，蜂巢结构骤然坍缩成浑圆球体，表面浮现的“韧”字在暮色中锋芒毕露。

风清羽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才半刻钟……”

荀高心底也是震惊不已：除去她玩弄和发呆的时间，不过眨眼的功夫。

莘颜把拼好的球在两人眼前晃了晃，又轻轻按下球面某处，随着其中一根木条的抽出，所有木条便散落在了她的手心。在两人瞪大的眼睛里，她又行云流水地将木条重新拼合成一个蜂巢。

“点穴秘决。”莘颜将球抛还给荀高，微笑着讨要。

啪、啪、啪——

风清羽已惊得在旁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我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公子！”

而荀高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太不可思议了，公子的这颗球，他曾是最快破解之人，可如今在人家面前，跟根菜似的，他阴沉着脸，“随我来。”说着便向中庭走去。

风清羽在旁一直叽叽喳喳地问，“女娃娃，你这手法也太妙了，可否将决窍告诉老夫，让老夫也玩一玩。”

莘颜被问得烦了，随意说道：“我说凭感觉，堂主信吗？”

风清羽不高兴了，“自然不信，别这么小气吗，我也可以交换的，你想换什么？”

“我考虑考虑。”

随行到藏宝阁，然后就见荀高在桌案前运笔如飞，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递过来说：“给你了。”

莘颜看着那些练功步骤，有些内心零乱，她是好奇这种玄幻小说里才能见到的功法有哪些奥妙，但……这么复杂吗？开篇便是“寅时三刻，悬百斤石于指，观想气走十二重楼”的字样。最离谱的是第七日要诀：“取寒潭活水浸泡十指，以银针引气，需见指尖凝霜方为小成”。

“这……”她眼角抽了抽，突然觉得那日在崖顶挨的打也不是不能接受。荀高的《凝气指要》——从手指吊石训练到子午流注时辰，连每日手指吊多少斤石头，怎么运气都清清楚楚，且每条要诀旁都细细标注着原理，甚至连失误时如何补救都写得明明白白，这人倒算实诚，就……勉勉强强交易完成吧，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