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莘颜心跳加速。

“知你来历者?”

居然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怕不是诈鬼呢,她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准确地说是不知道和灵宝的那一段关系。莘颜冷笑一声,姬玄和他那几位狗腿子的脸瞬间掠过脑海,不知这一出又是哪位谋士的主意。

几乎没有犹豫,莘颜利落地将纸条揉搓成极小的一团,塞进腰间暗袋,又将那支短箭迅速藏于床榻之下。随即,她轻轻推开那扇面向后山的支摘窗,身形灵巧地翻了出去,落地无声。

她屏息凝神,目光如炬般扫过黑暗,一路从树上摘了许多桔子放入袖兜,来到后院的温泉凉亭。水井里氤氲的热气提供了些许遮蔽,借着这薄雾般的掩护,足尖轻点井沿,利用凉亭的檐角,几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清霜阁侧殿的屋顶。

瓦片微凉,她伏低身体,尽可能融入屋脊的阴影之中。目光急速逡巡——有人!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沿着外围宫墙与竹林之间的狭窄巷道快速移动,身形鬼魅,眼看就要没入更深的竹林。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猛地窜入她的脑海——是那个在押送马车上的车夫!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以及车辕上那几声古怪的轻叩。当时只觉得他举止异常,如今想来,那分明是某种试探或信号。只有他,近距离接触过她,且身份看似低微,反而容易避开守卫视线潜入这片相对松懈的库房区域。

不知这人是姬玄的哪路仇家,拉她下水就想跑?莘颜手边没有任何武器,情急之下,摸出袖袋里本来打算用来戏弄风清羽或荀高的桔子,掏出一个,估摸着那黑影移动的轨迹,用尽全力掷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声音格外清晰。桔子精准地砸中了黑衣人的后肩。那身影猛地一个趔趄,吃痛之下骤然停步,霍然回头!

月光恰好在此刻挣脱云层的束缚,清辉洒落,虽不明亮,却足以让莘颜看清——

果然是他!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正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穿透黑暗,直直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射来!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愕、警惕,以及一丝被发现的戾气。尽管他面罩遮脸,但那双眼睛,莘颜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名车夫!

两人的目光在冰冷的夜空中短暂相撞,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

醉音楼四层,寝殿。

姬玄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袭墨色寝衣,长发未束,散落肩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另一只手则握着千里镜,目光穿透雕花窗棂,遥遥锁着清霜阁的方向。

多年来在黑夜里与牲兽缠斗,他的一双眼睛早已变得夜视如昼。从那只桔子划破夜空开始,到重影无声逼近,再到那黑衣人回头与屋顶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对视……一切尽收他的眼底。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心底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那叹息沉重如铁,浸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与无奈。

暗卫重影人如其名,身形只微微一晃,便如暗夜流光般直上醉音楼四层,足尖轻点在那条纤细的卷起横木上,稳如磐石,声息全无。

“公子,叶无痕最近越来越嚣张了,要不属下给他点警告。”重影如悬空般站在窗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姬玄放下茶盏,千里镜却仍锁在清霜阁方向,语气淡漠:“无妨。”

“可是公子,”重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得的焦灼,“他进宫这一个月来,手段层出不穷。在您惯常行走的廊下暗置淬毒的尖钉,在贡马的鞍鞯夹层藏入毒针,甚至买通外围仆役,试图在熏香炉壁涂抹慢性的‘缠丝绕’……虽皆被我等提前识破,但宫坊司和百味堂的人已是风声鹤唳,日夜悬心,生怕稍有疏漏,便真让他得手了。”

姬玄扶了扶额,嗓音里透出一种深切的疲惫与无奈:“已经……玩了一个月了?”时间竟过得这样快,快得让他几乎要忘记那血色的夜晚,却又慢得让每一分愧疚都清晰无比。“行吧,再让他玩两天,就找个由头,打发他出宫去吧。”

终究是欠了他父亲一条命。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月圆之夜。血咒如狂潮般吞噬理智,他眼中只剩一片猩红,耳畔是野兽般的嘶吼与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待他力竭清醒,月光凄冷地照着一地狼藉,也照亮了那个倒在他剑下、死死拖住他一条腿的叶翎——叶无痕的父亲,他最得力的护卫,也是曾经的武艺师父。

叶翎胸前绽开的血花刺目惊心,那双总是带着温和与严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渐渐涣散,最终化为一片死寂。而少年叶无痕被父亲远远推至角落,躲过了致命一击,此刻正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刻满了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公子……醒醒…醒……”那是叶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有怨恨,而是保护。即使被他误杀,最后一刻仍在担心他彻底失控后无法自处。

那一剑,斩断的不仅是叶翎的生机,也斩断了姬玄心中某处温暖的根基。叶翎于他,是护卫更是恩师,在他被王室排斥、被数位剑师恐惧鄙夷、被父母厌弃的灰暗年岁里,是少数给予他真切关怀与教导的人。他却用叶翎亲手传授的剑法,杀了他。

此手染上的罪孽,永世无法抹除。这份愧疚,如同心魔,深深地缠绕着他。有时他甚至偏执地想,若叶无痕真有那个能耐,将剑刺入他的心脏,他应该……愿意受那一剑,尝尝叶翎当日之痛,也算一种偿还。

可他不能主动求死,虞寒宫上下、依附他的众人、乃至这洹城百姓,皆系于他一身。他只能背负着这沉重的罪孽,活在无尽的愧疚与补偿之中。容忍叶无痕,给予暗中支助,是他能想到的、最苍白也是最无奈的一种赎罪方式。

窗外的重影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属下明白。”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姬玄重新举起千里镜,镜筒中的景象让他眉梢微挑。

只见那抹纤细的身影立在清霜阁的屋脊上,从袖袋里接二连三地掏出圆滚滚的桔子,像孩童丢弹珠般,气势汹汹地砸向下方试图靠近的黑衣人叶无痕。手法精准,且源源不断,一时竟逼得叶无痕有些手忙脚乱。

叶无痕侧身躲过一个迎面飞来的“橙色炮弹”,忍不住无声地张口,对着莘颜的方向做出夸张的口型,千里镜将他的表情捕捉得一清二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是!来!帮!你!的!’

莘颜显然看懂了。她非但没停手,反而叉起腰,故意拔高了嗓音,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确保周围假山、树丛里那些“隐形”的守卫都能听见:

“哟嗬!哪里来的蠢毛贼!半夜爬人家的屋顶,还敢说是来帮忙的?帮什么忙?帮我测试屋顶瓦片结不结实吗?”

说着,又是一个桔子精准地扔过去,叶无痕不得不狼狈地偏头躲开。

“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像好人!说!是不是觊觎……库房的珍宝!”

她扯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吸引来更多的注意,让各暗卫想装死都不行了,隐约有稀疏的脚步和声音传来:“什么人?”

叶无痕气得差点内伤,着急的无声咆哮:“纸条!看我给你的纸条!”

莘颜故作恍然大悟状,从腰间摸出那团皱巴巴的纸条,像丢垃圾一样嫌弃地晃了晃:“哦——你说这个啊?‘杀姬玄,我可助你’?”她念得字正腔圆,声音嘹亮,生怕有人听不见。

念完,她嗤笑一声,把纸条团吧团吧包着颗桔子扔过去,“谁要跟你合伙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本姑娘可是签了……签了劳务合同的正式员工!忠诚敬业是我的座右铭!想拉我下水?我看你是橘子吃多了——满脑子酸水泡!”

不过后面半段话,叶无痕大概是没听见,他怕被正集聚而来的待卫逮个正着,赶紧抱头逃窜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是追还是不追,叶无痕这个特殊的存在最近真是让人伤透了脑筋。

这时重影赶了过来,对几人低语,“清霜阁还有人看着呢,假装追一下吧。”

然后又冲着屋顶问:“姜姑娘,刚才可是有人想闯库房?”

莘颜刚才急跑爬墙又费力掷桔子,还是有些耗体力的,她盘腿在屋顶上坐下,才说,“可能是你们家公子的仇敌,想拉我合伙谋划暗杀呢,我刚已经拒绝,并替你们教训过他了。”

重影紧张地拔高了声音,“暗杀公子?还不赶紧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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