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羽也知道主子心如明镜，对自己的行为赶紧补救，“公子，羿太子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咱们绥国的秘闻还是少让外人知晓较好，倒不是防着他，就怕他身边那些人不安份。”

殿内一时静默，只有铜漏滴答作响。

姬玄不置可否，从怀中取出那颗灰扑扑的珠子，轻轻搁在案几上。檀木案面映着珠体，更显得黯淡无光。

风清羽顿时忘了方才的话题，老脸几乎贴到案上：“这……这便是……”他颤巍巍伸出因常年制药而发黄的手指，“老夫可否……”

得到首肯后，他如捧珍宝般将珠子托在掌心。对着光反复端详，又用指腹摩挲那些蛛网状纹路，眉头越皱越紧，“《异宝录》记载'青鸾绕珠，光耀满室'，可这……”他失望地摇头，“怎么看都像是颗普通的石子。”

荀高也俯身凑近观察，“公子，此物真有灵异？”话到嘴边又谨慎地改口，“能显灵？”

姬玄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方才暗中用力捏过，珠子竟纹丝不动。这样的力道，即便是铜珠也该留下指印了。

“公子，”风清羽突然压低声音，“您确定只有珠子发光时，您的症状才会缓解？”

姬玄眸光微沉，回忆道，“第一次是在湖边，她举起珠子的瞬间，我手腕突然脱力……”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唇上伤口，“之后两次发病，都是珠子发光后我才恢复清醒。”

风清羽神秘兮兮地转动珠子，“《幽明录》有载，通灵至宝可纳魂寄魄。此女既能操控珠子，说不定……”他做了个附身的手势，“是某种灵体。”

荀高却不认同，“风叔怕是看多了那些志怪话本。”

“那荀堂主如何解释她凭空出现在禁地？”风清羽不服气地反问。

荀高从容地从袖中取出那支被拆解的麻醉枪，“或许这个能说明问题。”

姬玄眸光微动，眼前浮现那女子在林中仓皇挣扎的模样——湿透的衣衫紧贴腰线，指尖因焦急而微微发颤。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身怀异能之人。

荀高熟练地组装着暗器，“精钢锻造，锋利异常。”他手腕一翻，针头“咻”地没入窗外的参天古树。“左旋为刃。”随着机关转动，三寸长的尖刀应声弹出，寒光一闪，案上茶盏应声而裂，断面光洁如镜。

“最精妙的是这里。”荀高拨动第三个机关，露出排列整齐的白色药丸。他小心取出一粒碾碎，薄荷清香顿时弥漫开来。“虽不知具体用途，但既藏于暗器之中，必是杀器无疑。”

风清羽凑近嗅了嗅，皱眉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这等药物。荀堂主，以淬星堂的技艺，此暗器可能仿制？”

荀高摇头，“效果或许能模仿，但这般精巧的结构……”他指着内部复杂的齿轮和未知的材质，“恐怕需要花时间研究。”

“自闵公将归宁塔建成后，”风清羽诧异道，“天下锻造技艺当以我绥国为尊。”

荀高神色凝重，“不知公子可否记得，当今还有一位奇才被梧国人自称为闵公再世……”

“赤鸠？”风清羽山羊须一抖。

荀高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听说他多年来一直隐居乡野养伤，连梧国王室都难以寻到他的踪迹，我也只是凭这件武器随意猜测。”

“不，他出山了。”风清羽想起南旋公主的药方，呈给姬玄，“公子您看，听南旋公主说，这是她找赤鸠为您求的药方，如今药还热在偏殿的炉子里。”

姬玄也不接，只淡淡道：“风叔你看着处理，给人留几分薄面得了。”

风清羽就知道公子会是这个态度，说，“待我将药方研究研究再向公子汇报。不过，咱们虞寒宫在五国的政治角逐中一向保持中立，赤鸠派人来咱们虞寒宫，目的是什么？”

姬玄眸色骤然转冷，“外人觊觎我虞寒宫，无非为两样东西——”他顿了顿，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地陵，或是幻灵珠。”

虽贵为宫主，他却从未见过所谓的地宫。但世人总将虞寒宫的富庶归功于地陵宝藏，连他那位母亲也不例外。想到玥宁夫人派温林在此潜伏八年就为寻找地宫入口，姬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这些无聊的揣测他向来不屑一顾，只要不越界，随他们折腾去。

风清羽说，“当年闵公的宝珠是不是被梧国人盗走了，如今既然主动送上门，断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似想到什么，问：“公子，宝珠出现时，可有其他人瞧见？需不需要老夫把人处理了？”

姬玄自然清楚此事不宜宣扬，仔细思量，说，“除了二位，应该暂无第三人知晓。”

荀高沉吟片刻，突然摇头，“其实属下以为，赤鸠的嫌疑不大，若真是他所为，月圆之夜正是施展巫蛊的最佳时机，何必大费周章派个弱女子？”

风清羽也想到了，赤鸠那老东西最拿手的可不就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巫蛊之术，他烦躁地抓乱本就稀疏的头发，“这小妖女究竟什么来头！”

想不通的事他向来懒得再想，转而抢过荀高手中的暗器把玩，“这玩意有那么神奇？在我心里，当今世上的天工奇才，还是荀堂主……你。”你字还未说完，风清羽也不知触动了哪些按钮，突然殿内白雾弥漫，风清羽被呛得泪流满面。

“咳咳……”身旁的荀高也被牵累，在浓雾中胡乱挥手，“风叔你乱按什么……”

窗外忽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姬玄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此刻正抱臂倚在廊柱边，衣袂飘飘宛若看戏——原来早在白雾腾起时，他便已翩然掠出窗外。

待雾团散尽，姬玄才施施然进来。经一番推断，除了无法确认女刺客身份，但三人基本认同：要么女刺客能控制灵珠，要么她遇险时，珠子会本能保护。

至于她的身份是天降还是人为，荀高说，“公子，请交给属下，咱们试一试便知真晓了。”

姬玄拾起珠子放在指间摩挲，沉思半晌，“暂且留她一条命。”

荀高，“公子放心，属下有分寸。”

阴暗的囚室内，莘颜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两名黑衣侍卫不由分说架起她就往外拖，粗粝的手掌勒得她胳膊生疼。院中停着一辆青篷马车，车辕上坐着个戴斗笠的马夫。那人微微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莘颜身上短暂停留。

莘颜好奇打量：这人身形魁梧，一双剑眉英气逼人，挺有阳刚之气。

“看什么看？上车！”侍卫厉喝一声，粗暴地将莘颜塞进车厢。

马车沿着崎岖山道疾驰，颠簸中莘颜隐约听见车辕处传来几声轻叩，节奏古怪似在传递什么讯息，莘颜觉得这车夫很奇怪，让她想起电影里的特工，但他们又不认识，也就不在意对方究竟在暗示什么。

半柱香后，马车在烟霞山东面一处峭壁的草坪停下。莘颜被拽下车时，余光瞥见那马夫唯唯诺诺向姬玄行了个礼，便和侍卫们下山，哪里敢再瞧她半分，仿佛之前的异样是她的错觉。

崖边风啸，草叶翻飞。

姬玄三人静立崖畔，衣袂猎猎。荀高见莘颜被押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手拔剑出鞘，寒光乍现间，另一柄长剑已“铮”地插在莘颜脚前青石中，剑身犹自震颤。

“打赢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荀高剑尖轻挑，带起一道凌厉剑气。

莘颜咬牙拔剑，掌心顿时一沉。这精钢长剑少说二十斤，在她那个时代早该进博物馆了！

“看剑！”

荀高身形如鬼魅突进，剑光化作三道残影直取上中下三路。莘颜本能地后仰避过咽喉一击，左肩却已绽开一道血线。第二剑接踵而至，她仓促横挡，“锵”地一声火星四溅，虎口瞬间崩裂。

五招过后，她已成了个血人。

“砰！”莘颜单膝砸地，长剑脱手插入岩缝。她啐出口中血沫，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甩开碍事的广袖摆出格斗式：“本姑娘用不惯这破铜烂铁，有本事直接来！”

姬玄眯起眼，这姿势到是像模像样，不知真本事有几斤几两。

荀高也来了兴致，随手抛开长剑，“有意思，要赤手空拳打，那荀某就陪你玩玩。”

风清羽忙拦住正要出招的荀高，“我来，我来，女娃娃估摸是失忆了，脑子有些毛病，身手也不利落，公子还没问出什么呢，你别把人打死了。”

莘颜很生气，这群疯子，到底谁他她妈有病！

一个飞旋腿朝风清羽踢去，风清羽忙抬手抵挡，不满道，“姑娘，你这就不地道了额，风某在帮你，你却搞偷袭。先给你提个醒，老夫虽是虞寒宫身手最差的，但也不那么好对付，老夫来了……”

说完一个拳头直击莘颜面门，然后，莘颜只觉两股热浪从鼻间顺流而下，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风清羽瞪圆了眼睛，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这丫头怎么不躲啊？”他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完全忘了刚才还让荀高手下留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