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嫁妆与私产

叶氏刚迈进栖霞苑,第一件事就是遣了心腹的婆子,去给她侄儿带话,将那贱婢秋萍杀了灭口,再埋了毁尸灭迹,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叶纤纤和叶翩翩因为江绾落水被顾氏禁足在叶氏的院子里,见母亲面上少见的面露不虞,还挂着淡淡倦意。姐妹二人对看一眼,还是作为姐姐的叶纤纤走先上前关心问道:

“娘,我和妹妹听下人说您一回来就被祖母叫去福寿堂,可是有事?”

叶氏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挂着抹牵强的笑:“纤纤,娘无事。你和翩翩待在一处,娘要先回屋歇会儿。”

叶翩翩将要说什么,被姐姐叶纤纤一把扯住。

叶纤纤嫁做人妇,又是青州那偏远苦寒之地,饱尝离家自处的人心冷暖,如今较妹妹叶翩翩沉稳得多。

叶纤纤贴心道:“娘,那您先回房休息。我和翩翩先回屋了。”说完便拉着妹妹离开。

叶氏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太多的不甘和怨怼在此刻爆发出来,叫她怎么能不恨!

纤纤姱容明艳,翩翩清丽秀美。两个女儿明明生得婀娜娉婷,都是她的心头肉,如今却一个远嫁青州,一个被抢了桩好亲事。

纤纤更是难得因故回来一次,却因那江绾被顾氏那老虔婆囚在这院中。

提起这出,叶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知年本意是想翩翩与刑部卢尚书家的次子结秦晋之好,趁机浑水摸鱼让江知年将那死鬼原配留下的嫁妆再匀些给翩翩。谁知圣上竟插手此事,做主将翩翩换成江绾,说是怜惜她无母,又在家中排行第三,与定安候爷家的三公子年纪也正好,便指了婚事。

便宜了那江绾竟白得了一门这样好的亲事,真是气得她头疼了好几日。叶氏不是没有同江知年闹过,但江知年说此事牵连甚广,还牵扯朝堂之事,君臣之道,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少过问,否则就是一家子掉脑袋的谋逆之罪。又说那江绾嫁入高门以后的日子未必舒心,最后还向叶氏承诺,翩翩是他的孩子,他怎会不疼爱,一定为她谋得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叶氏知道这么多年,江知年就是爱她的娴淑懂事,温柔小意,但一旦牵扯到他自己安身立命的正事,任是枕边风也吹不响,叶氏也唯有暂且收起小性子。与其无理取闹,不如为女儿尽快寻一门好亲事,不要像长女,为了江知年的纵横仕途要远嫁青州。

叶氏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面上还需陪着笑脸。

江知年亦因两个女儿的婚事,对叶氏颇为体念眷顾,时常歇在她屋里,不免冷落了府上原先两位姨娘。

可如今,顾氏赵罗姨娘过来给她搭把手,不过是为了恶心她,让她知道,自己让她和她的宝贝孙女不痛快,她就要让自己也不痛快!

前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两个女儿同那小儿子不同,女儿家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只能作为依附活着,那沈氏一个短命的都知道要为儿子留中馈,女儿留嫁妆。她只要还喘着气,即使劳心费力,也要为纤纤和翩翩谋个最好的婚事。

“中馈和嫁妆?”

江绾回了琉璃苑,差了春桃去送锦绣,身旁只留夏竹一人伺候。

夏竹听老夫人顾氏提出要给自家小姐添妆,趁此时屋中没有旁的人,同江绾说起吴嫲嫲让她守口如瓶的秘事。

这是江绾头一次听夏竹主动提起生母沈氏的事。嫁妆关乎女子的一生,是江绾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吴嫲嫲一早同她说过,本来是八十八抬,叶纤纤前年嫁去青州时匀出了二十二抬,便成了六十六抬。但当时是因为江淮的缘由江知年才敢将这事做得堂而皇之,吴嫲嫲也是经过一番衡量才肯的。

沈氏出身扬州巨贾沈家沈氏承袭家中经商天赋将自己的铺子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后来身体每况愈下,不见起色,便颇有先见之明,当时喊了宗族长老作见证,这是宗族都知道的事。

至于这中馈一事,她闻所未闻,是头一回听到。

原来沈氏因为挂心儿子心疼女儿,便将她自己的私产分成两份,一份给儿子江淮,作为日后他喜结良缘同新妇别府自立的中馈,另一份给了女儿江绾,作为日后的嫁妆。

这事是当初宗族里几位颇有威望的长辈都见证知晓的事。

“但时过境迁,谁又能保证那些个当年拿了我娘好处的宗族长老们出来替我们兄妹说几句话,主持公正。”

江绾凝神说出了夏竹的担忧,思忖片刻,问夏竹:“我哥哥那里,我娘留给他多少中馈?”

不料夏竹却回道:“吴嫲嫲知道,提过一嘴,但奴婢记不清了,似乎是夫人的一些铺子。”

铺子和田庄?江绾沉吟一下,忽而笑了,那笑容里含着三分不屑,七分无奈。

夏竹唤她:“小姐。”

江绾露出了然的神色道:“难怪祖母要叶氏同她一起给我添妆。”

夏装闻言,露出困惑的神情。

江绾见状,问道:“祖母眼下最在意的是谁?”

夏竹想起顾氏园中的朱嫲嫲说江绾是老夫人的眼珠子,便道:“是小姐。”

江绾继续问:“为什么在意我?”

夏竹:“因为小姐要出嫁。”

江绾摇头,“因为我要嫁的是定安侯府。”

夏竹更加疑惑:“可是这些事和夫人的私产有何关系?”

江绾不答她的话,反而又问道:“那叶氏刚入府上的时候,你可有印象,她吃穿用度如何?”

“这......”夏竹努力回想,且不说是十年前的事,当时她还未满九岁。

江绾便引她回想:“可是如现在一般绫罗锦缎,珠玉满头?”

夏竹想到些什么,头摇的似那宝异阁架子上摆放的鼗鼓。

“小姐,那叶氏刚入府时先夫人未满周年,她时常着素色衣裳,珠钗碧簪也戴地少,说是为着......”

江绾追问:“为着什么?”

夏竹接着道:“说是为着祭奠先夫人,头几年不宜穿戴得太过招摇,平日也不争些什么,通府上下都说她温良贤淑。”

江绾没忍住,啐了一口。

夏竹却不见惊色,反而说:“当时吴嫲嫲听到了也是小姐如此这般,还说她是在拿先夫人的名头在大人面前做样子,说她是想要在老爷面前扮俏。”

江绾脱口而出:“要想俏,一身孝。”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自己,但一定是你的对手。

江绾神色疏离,眸色淡淡,却看透了一切。

“那叶氏,初入府中,有我娘执掌家中中馈珠玉在前,她自然不好露怯,但是她胜在能忍、会攻心,利用我爹对她的执念一般的情深,不过份妆扮,不做管家的一时之争,以退为进,不止拿捏住了我爹,还化解了自己继室入府的窘境,更赢得了名声,又顺带笼络了这府中的人心。一石四鸟,一举四得,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夏竹闻言,更是不解。

“可是,小姐,这些和大公子的中馈有何干系?”

江绾怒极反笑:“有何干系?夏竹,这干系可大了。我记得只是三两年,她衣裳首饰便不可同日而语,吃穿用度不一变得如京中贵妇般讲究,还频繁差人上门量体裁衣,她也时常带叶纤纤和叶翩翩出门参加高门夫人们办的雅集宴席,哪次不是华服贵饰。这散的恐怕都是我娘的钱。”

平地起惊雷!

夏竹闻言,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绾淡淡一笑,兀自说道:

“我记得吴嫲嫲走前同我提起过,她手上的庄子铺子都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说给哥哥一些,她当时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只说我爹会看着办,想来哥哥那份是在我爹手中,而叶氏,是我爹梦寐以求要娶的白月光,进了门又一心一意侍候他,还不要穿不要戴,不争管家权,试问一个男人,如何能不破防,不怜爱,不对她倾其所有。”

夏竹终于厘清了自家小姐的话,也终于开口问了心里一直以来想要问却总犹疑不决的话:

“奴婢觉得小姐自落水后,似乎,有些变化。”

江绾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抛给她一个问题:“那你觉得这些变化,是变得好还是变得不好?”

“这......”夏竹没想到江绾会这样问她,想了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说道:

“奴婢瞧着,是好的。可奴婢不明白的是,小姐为什么一夕之间会......有如此变化,奴婢原想着,是小姐落了水受了惊吓所致,又想过小姐莫不是撞了邪,但奴婢更想着,许是先夫人终于显灵,让小姐变得同先夫人一样,对每个人和每件事都能掐会算。”

夏竹忐忑着说完,看一眼自家小姐,自从自家小姐落水后,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的行事了,而吴嫲嫲又不在,是以不免忧虑。

夏竹是沈氏还在世时,从屋中得力婆子娘家乡下挑来的小丫头,接到府中和江绾自小作伴,自此不用再吃了上顿想下顿,跟着小姐吃的饱穿得暖,夏竹大江绾两岁,自小两人最为亲近,可眼见这两日江绾行事,说句不恭敬的,若是从前不由她陪着,江绾甚至都不敢踏出自己的屋子。

江江绾眸色分明,对夏竹说道:

“我不能一直由你们护着,否则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夏竹见自家小姐心中有成算,面如平湖,着跪在她面前,双手合掌,拜了三拜,口中似是在对江绾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小姐终于长大了,奴婢也算不负夫人对夏竹的嘱托,以后奴婢一定尽听小姐安排。小姐,现下吴嫲嫲不在,我们又不知大人手上到底有多少先夫人的私产,要如何行事?”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

江绾扶起夏竹,夏竹见江绾的眼中,有愤怒,有悲悯。

夏竹不由地问:“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叶氏糟践先夫人的私产。”

江绾摇摇头,从她那金枝螺钿花鬘妆奁中掏出一封写给袁文绣的信,交给夏竹。

“先将这封信让吴典给送去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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