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于枝干的噪鹃在后半夜一直凄厉般叫嚷,噪鹃别名冤魂鸟,习性隐蔽,噪音实在打扰睡眠,李琢蓁被迫唤醒了。
看窗外月色,该过了两时辰,鸡鸣一声,噪鹃仍在啼叫,李琢蓁看着黛墙外那棵长满了冤魂鸟的老树,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他坐在书案前挑了明灯,察觉到白面书的内容又显了部分,翻阅一遍,见章节的最后,“裴璇玑发现子时会出现鬼打墙”这句话让他微微蹙眉。
被动停止思考的,是一记敲门声。
李琢蓁起身开门,却空无一人,树林落在地面的影子倾斜角度引起他的注意,抬头望天,见圆月高挂,完全没到寅时,时间不进反退。
看来真是鬼打墙了。
这回他朝西走,穿过游廊,半柱香后抵达丽园,发现此园寒气更甚,据说张老爷就住在前方南室。
池塘旁边靠着一堆假山石,栽了密密麻麻的高矮树丛,李琢蓁顺着白石甬道继续深入,却冷不丁被绊倒在地,察觉到脚腕被什么阴东西死死拽着,低头看过去,是只干枯的手,李琢蓁屏住呼吸,视线再顺着其手臂,望进假山缝隙里,因为没有光亮,内部漆黑,只能听见异常浑浊的呼吸声,以及夹缝里热风吹来的那股熟悉的恶人腥味。
李琢蓁抽出腰间匕首刺向那只手,那只鬼魃吃痛缩回手,逃往更黑处。
准备跟上,脚踝的一股疼痛袭来,被那厮捏肿了。
李琢蓁看着前方漆黑的房屋,想张员外怕是凶多吉少,单打独斗不是好计策,得喊铜山子弟帮忙除鬼。原本想得挺好,返回路上却见裴璇玑直奔南屋,他顿了顿,没想到裴璇玑也在这里,瘸着脚急跟上步伐:“裴璇玑!别进去!”
裴璇玑闻声停下,见后方暗处有个走姿诡异的人影,他脸孔惊变,完全没做好准备,提起双腿往回逃:“这地方真有鬼啊!”
李琢蓁心想他跑什么,立马追上裴璇玑。
结果裴璇玑跑得更快了。
封固昀听完前因后果,笑得那是前仰后合好不欢乐。裴璇玑惭愧至极,脸羞得很,三番诚恳道歉。
李琢蓁也挺无奈:“这件事怪我。”
封固昀笑完,声音都哑了:“可惜金疮药没带,这瓶药效不太行,就先用着吧,待明日我问问于管家。”
喻濯染恰好敲门进来,见到三人都坐在厢房里,不禁怪异道:“璇玑,你怎么在这里?”他倒是没奇怪李琢蓁会在这里。
裴璇玑再次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说来惭愧。”将过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喻濯染将两坛酒置于桌上,道:“我方才从东厨拿酒回来,顺便绕路去了趟丽园,那地方确实有问题。”思虑片刻,抛出了时间,“我们不妨明日去瞧瞧。”见裴璇玑已然陷入思考,喻濯染给自己倒酒,浅喝一杯。
封固昀道:“管不管明日,濯染,既然你来了这里,便看看阿珍的脚,金疮药你有没有带来?”
喻濯染无所谓道:“你都没带,我带什么。”
封固昀道:“也只能等明天了。不过说来奇怪,怎么你们三人都查到丽园去了,真是心有灵犀。”
喻濯染笑道:“别说多余的话,真闹心。”
裴璇玑精神微振,眼瞳颤着:“我经历过这种事,这段话我也听过……肚子分明被捅了一刀。”左手慢慢捂住腹部,似乎隐约泛疼。
封固昀见他腹部完好,蹙着眉说道:“裴公子,你肚子没有伤。难道是被吓到了?”
喻濯染挑眉:“要不然带他出去叫叫魂?”
“裴公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李琢蓁出言打断对话,封固昀再看过去,见裴璇玑面如白纸,束腰的黑色祥云宽边腰带被逐渐晕染开了层血红。
半炷香后,裴璇玑的身体情况逐渐安定,封固昀想不通前后因素,喻濯染却道明日再议,封固昀同意了,其他人便各自回房。
黑夜某时,鸡鸣一声,李琢蓁又睁眼醒了。
他披衣起身,察觉到脚踝完好无初,心想不管是不是鬼打墙,有东西作怪是真。着手点燃烛火,门外响起一记敲门声,这回没理,将火折子、短刀以及护符塞兜里,提着纱灯离开房间。
月光照不到北侧,幽深的宽阔廊道里只能勉强看清近处物体,李琢蓁提着四角小纱灯前行时再度闻见那股臭味,他这回准备好了要会会那只鬼新郎,只见前方浓雾蔓延而来,一个身披喜服的男人走姿怪异,晃眼功夫出现在面前,是最初见到的那位新郎,张奇少爷。
纱灯内的火种早已熄灭,李琢蓁只能略微辨明鬼新郎的脸在逐渐幻化、扭曲、腐朽,他的四肢再次动弹不得,鬼新郎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时,李琢蓁能听见鬼魃唇齿间泛滥的扯肉声。
李琢蓁被拉扯着左拐右转,长长的一段黑路,经过篱笆,穿过丛林假山石,直到进入某间居室,这是丽园北侧厢房,是张奇生前所住的屋子。
想起最初撞鬼新郎说的那句话,令李琢蓁不禁汗颜,这男鬼该不会是将他错当成新娘准备洞房吧?
进入卧房,两簇鬼火悬浮喜床各侧,新郎给他盖上红盖头,李琢蓁开始有些冒汗了,冷静地想这不都该是美貌姑娘经历的事情吗。
垂眼之际发现地板用血画成的诡异阵法,圆圈周遭摆着蟒蛇、毒鼠、腥鱼、豺狼、幽鸟的死尸,他朝后退两步,惊觉四肢能动,立马扯开红盖头,抽符念咒:“天雷地火,正气镇鬼神!”
黄符贴鬼脸,却被新郎撕得粉碎。
不管用!李琢蓁眉头紧蹙。
新郎操控蟒蛇急速缠向李琢蓁。
李琢蓁紧急避开,纠缠两回合,最后还是被紧紧缠住,蟒蛇张嘴咬住他脚踝,他紧急拿刀劈开,接着往后退,视线落在地面的法阵。
这是祭祀阵。
李琢蓁抬眸看向鬼新郎,对方竟眨眼间近在咫尺,血味气息朝他扑面而来,他张大眼睛,屏息静气,四肢逐渐被寒意覆盖。
他一时没法动弹,李琢蓁咬紧牙槽,猛然举起匕首朝鬼新郎的脸劈过去,同时迅速后退,张嘴大喝:“给我定住!”
言灵显现,鬼新郎被迫静止。
李琢蓁咳了两声,揉了揉不太舒服的喉咙,抽出火符,将阵内死物逐个烧毁,可惜刚要销毁第三个,鬼新郎大吼一声,尖锐的声音竟能直接破除言灵,逼得李琢蓁双耳难受得流出血。
李琢蓁见对方要下死手,捏紧短刀准备搏命,却在眨眼间,两道泛着水绿光芒的符纸自他耳朵两侧轻飘飘地掷向了鬼新郎,鬼新郎被猛力直接定在了墙壁上,李琢蓁愣了愣,想谁会这么大本事。
转身却见喻濯染站在门前月下,眼眸寡淡平静。
喻濯染正眼没看他一下,进房后站在鬼新郎面前,观察片刻,轻笑道:“被非正规召唤复活的东西,那位张老爷也是自作自受。”
李琢蓁道:“什么?”
喻濯染转身,似乎才见李琢蓁那身狼狈模样,轻啊一声,后知后觉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琢蓁无言片刻:“得喊封师兄他们。”
喻濯染道:“还没到时候。”
“说明白点。”
喻濯染侧眸,平静望向他,沉默良久,跨步走近些,直到双方只剩五寸距离,四目相对,喻濯染低沉的嗓音直接滚了过来:“都子时了,你怎么在这里?”
李琢蓁道:“这句话我也该问问你。”
喻濯染忽然抬手扼住他的脖颈,导致李琢蓁的背脊猛地朝后撞向墙壁,疼痛感令他微微蹙眉,察觉到喻濯染并非在开玩笑,对方面无表情,连眼底都是冰冷的。他平静道:“鬼新郎敲我房门,我是被引来的。”
喻濯染道:“真是这样么?”
李琢蓁道:“不信算了。”
依旧僵持不下,李琢蓁道:“能放手么,喉咙疼。”
听李琢蓁说话都已经哑了,尾音还带着些颤,喻濯染微微顿住,见到他嘴角漫出的血痕,松了手,站远两步:“离开这里。”举手施法,将各贴在鬼新郎左右手臂的纸符化为灰烬,继续道,“这里发生的事暂时保密。”
李琢蓁捏捏喉咙,却见他把鬼给放了:“你怎么放了?”
喻濯染充耳不闻,拍拍窄袖子离开厢房,转身却见人迟迟没跟上脚步,问他:“如果你想和它继续亲亲我我,我也没意见。”
李琢蓁不想搭理,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一声不吭地瘸着脚往外慢腾腾挪动。
喻濯染嫌他慢,照这速度,鬼新郎迟早清醒。他伸手拎住李琢蓁的衣领,直接把人提到左肩上扛着,步伐稳当地离开。
李琢蓁被颠得头晕目眩,开始挣扎:“放开我!”
喻濯染面无表情,任由少年在上面胡作非为。
被惊扰的封固昀开门便见他扛着一位少年的姿势,他没看出是谁,因为那位少年的上身正面贴着背脊,连黑发都散了,封固昀就开始骂喻濯染真不会怜香惜玉。
喻濯染道:“他男的你说什么怜香惜玉?”右手抓住李琢蓁的后衣领,把人放回地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