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夏日里的雨不似秋雨那般缠绵,却是个急性子,来时急躁,走也走的干脆。

同这暴雨一般急躁的还有东禹国郡爷府上的那位主子,只可惜他脾气不似那场暴雨般走的干脆。

侍从跪在地上清理那被打翻在地的药碗,担忧的看了眼榻旁那低垂着脑袋的女子,心下却感叹歆夫人这般好,主子怎舍得同她发脾气。显然这位侍从已经忘了自己把歆夫人当救星般向她禀了主子未食午膳又不肯服药一事。

傅瑗歆面上难过,心里却没什么感觉。药打翻便打翻了吧,左右这瘫子便是吃了药也好不了,还真当他金贵得要一群人跪着求他服药吗。待到她日后登上大统,势必要将药碗狠狠甩他脸上。

侍卫甫一入到屋内就察觉到了莫名的低沉气氛,望了眼榻旁那垂首低低抽泣的女子,再一看榻上那面色阴郁的主子,未免惹他不快,也不敢多说什么,行礼后便将手上的密笺呈上。

桓承翊没去哄那故作娇柔的女子,沉着脸接过密笺,扫了眼上边仅有的那个“成”字,面色缓和不少,便是连同紧皱的眉也松了开来。

一旁偷偷打量他神色的傅瑗歆见状心下一喜,难道是计成了!?倘若真是如此,她倒可以就此搁浅心里的计划。

只一瞬,便见那人突然皱了眉,傅瑗歆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让探子想办法探入内宫,倘若入不了那墨蕴殿…”

傅瑗歆听明白了,那人是怕宫中仍有诈。

思忖间就听那人继续道“是时候…让晨安王亮出利刃了…”

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身为王夫,邱慕卿却并不喜欢自己妻主身旁的这位谋士,除却云阁无法溯其籍地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不满她这般主战。

听自己贴身内侍说那人又怂恿王爷逼宫,还给王爷看了不知是谁的手信,似是得了什么人的承诺,王爷竟吩咐这帮侍从收拾行李欲离开此处。

“你可有说本宫胎息刚稳移动不得?”

内侍点头,小心翼翼的瞧了眼主子,朝他应道“小的说了,然…王爷下令必须即刻搬离此处”

邱慕卿将手搭在腹上,心里突然就生出委屈来。

“去,告诉王爷,就说本宫腹痛”

内侍应声退了出去,片刻便又神色不大自然的回来了。

不用问便知是何结果了,邱慕卿当即落下泪来。

内侍也愁的很,他自幼侍奉在三公子身侧,除却大公子离世,他还从未见三公子这般哭过,想来是孕期内情绪较为敏感脆弱了些。

直到被搀扶上马车,邱慕卿都未见到妻主的面,是啊,他早该明白的,那个每每去相府都要给自己带芙蓉糕逗自己笑的明媚女子不过是想透过他讨好兄长罢了,便是她执意争那皇位,也是为了那道自己永远越不过的身影。

正感伤着,就听车外响起那同样强赖在客栈没有随大部队回封地去的秦祺的声音……

傅盈冉日夜兼程的往回赶,眼见着就快要入到皇城境内,却被突然冒出的数道黑影围困住。

亲卫被她尽数留在宫中守着墨蕴殿,便是暗卫也留了不少,加之为掩人耳目,她一路疾驰倒是不曾让侍卫跟着,眼下被围困,忙释了信号让暗守在城门处的侍卫赶来,她不认为自己有时间同这帮黑衣人虚耗着。

侍卫们很快赶来同那帮将陛下围困的黑衣人打了起来,傅盈冉瞄准时机,自他们缠斗的间隙中驾马离开,哪知那帮人朝她掷了暗器,她凭风感避开,身下的马匹却被暗器所中而倾倒,以至于傅盈冉也被摔下马来。

“陛下!”

又一批侍卫赶来,为首那人见陛下摔下马匹忙在她身侧勒了缰绳下马欲察看她伤势,哪知她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被侍卫扶起后便飞身上了身侧那匹马,而后一路疾驰入了皇城。

城门守卫按照指示在陛下入城后将城门封禁,傅盈冉疾驰在皇城官道上,纵然她急着回宫陪伴那人生产,却仍察觉到官道两旁的那丝诡异。

难道…女皇留给傅颜晨的那支精悍军队早已乔装混入皇城了!?

傅盈冉暗道不好,扬鞭的力度越发用力,试图加快速度入那宫门进到皇宫内。

義国地大物博,很早之前便是众国眼中的香饽饽,奈何女帝勤政爱民将義国治理的很好,他们根本寻不到机会来犯,便是有机会也没那实力。眼下義国局势紧张,众国幸灾乐祸看热闹之余更是结成盟友,就等義国内乱之时群起而攻之将其瓜分了。

而这当中,就属以东禹国为首的东洲列国实力最为强劲。

为防范东洲列国的盟军突袭,大義军队多数被林太尉暗调去了东洲边界布防,他们为義国守住边土,亦是皇城中那女帝最坚硬的后盾。

傅盈冉心下着急,却也知那人眼下生产在即,万不能出了差错,纵然他是自己致命的软肋,也要全力向他奔去。

留守皇城的军队早在陛下入城之时便分散至城中各个角落,守住宫墙,亦守住城中百姓。

皇城除却那些外地来此做小本生意的百姓,多数都是达官显贵,那些个人都是人精,在军队现身各街角时便慌张的回了各自的宅子,只盼着莫要被这不太平的局势给殃及了,更有甚者早在国内局势不定时便搬离了皇城。

街头巷尾的摊贩们丝毫未觉出不妥,还在卖力吆喝着,不少陪同家人摆摊的孩童们趴在地上玩石子,那些茶馆内正襟危坐的“百姓”却是突然起身排成队列,俨然是一支军队模样。

他们同皇城中的军队对峙着,没有主子的示意,谁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傅盈冉无心顾及其他,只因她看到不远处宫门上的那个记号,是她嘱咐暗卫在那人生产时刻上去的。

突然一个身形瘦小的孩童轻而易举的穿过驻守在官道旁的士兵间冲至官道上,摔得扑倒在宫门前的官道上。

傅盈冉再是没心情去管也不忍一孩童摔在地上,还是自己马匹前,幸得刚刚及时拉紧了缰绳才没伤到这孩童,只她眼下急着去见那人,吩咐一旁的士兵将孩童扶起便驾马自他们身旁离开。

只一瞬间,众人皆未看清什么情况,就见那疾驰的身影突然被一物件绞了头发自马背上带飞嵌入宫墙中。

傅盈冉未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小巧的器件给绞了头发,那器件还一股冲力将她带离马匹嵌入宫墙内。

望着被士兵押在地上的瘦小身影,傅盈冉扯着那绞住她头发深深嵌入在宫墙的器件,皱眉细想她两世记忆里都不曾有过的这孩童身影,

他似乎只要把她这般限在宫墙上便完成任务了。

傅盈冉还在奋力的扯着头发,她急着要见那人,实在没时间让人挂墙上。见那器件难以摘下,索性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发斩断。

在義国,女子的发那是半点亵渎不得的,更何况是天家女子的发,众人大惊之下险些跪下,却见几乎同一时刻,一支箭射在那嵌入宫墙的器件旁。

众人暗道好险的同时,忙飞身朝那所射箭羽的方向追去。

義朝天家傅氏一族最精之术便是射术,傅家女子的骑射更是一个比一个精湛,尤其当初二皇女在秋狩上箭无虚发的表现,那时候她也不过才七岁罢了,可惜啊…若非她离世,这皇位指不定落谁头上呢。

所以啊,傅家女子闻风便能识那箭羽的方向而轻易避过,想要射中她们,唯有将她们如同箭靶子一般固定住才行。

傅盈冉毫不在意被砍断的长发,也不在意刚刚险些就要被利箭射得脑袋开花,她奋力的驾马朝墨蕴殿方向赶去,只一个信念,她要见他…要…陪在他身边……

远远看到墨蕴殿的殿宇,傅盈冉迫不及待的要自马背上飞去,却听身后一阵疾驰,回头看去,见是留守皇城军队的首领,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朝他问道“何事?”

“陛下…晨安王领兵逼近宫门了…”

皇城城门封禁,却未封住那乡野小道的野城墙,因为她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不敢来的未等到内战结果也不敢轻易闯入。

“战”

说这个字的时候她神色平静极了,像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见她仍往墨蕴殿赶去,那军队首领忍不住朝她禀道“陛下,晨安王领的…亦是…御林军…”

晨安王的御林军,她是知道的,也能够理解他们不愿自相残杀,可是,她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那人还在她触得到的地方,她要护好他,还要护住那些曾经为她枉死的人。

“战吧”

正说着,就见副将匆匆赶来,焦急禀道“陛下,晨安王手下士兵屠杀城中百姓…将士们控不住悲愤情绪已经战了”

闻言,傅盈冉攥紧缰绳问道“百姓伤亡如何”

副将摇头应道“属下赶来时已有不少无辜百姓被砍伤,便是皇城将士拼命相抵,怕也难以控住”

傅盈冉握紧了拳头,抬眸扫了眼不远处的墨蕴殿,莫名红了眼眶。

见陛下调转马头朝宫门处赶去,他们忙驱马跟上去。

未曾想到陛下竟然自颈间取出麟珏将其撇断释出其间的御翎。

在義朝,麟珏同玉玺一并由在位女帝传承给下一位掌权者,可两者中麟珏却更重要些。

只因它当中的御翎,一旦释出,皇城中所有本朝的军队皆要放下兵器停战,当然,它更重要的意义是在位的掌权者要放弃尊贵皇位,而后再由兵将们自行选择是否还要认其为主。

御翎已数百年不曾出现了,毕竟没有哪个掌权者愿意轻易放弃那个位置。可義朝的文官武将,便是连同百姓们却都是知道的。

这是传统,是義朝众人皆知的传统。

一路疾驰出了宫门,望着皇城内四处腥红的街景,和那些忍着泪微微发颤的士兵,傅盈冉抬头朝对面马背上的人问道“傅颜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将士们手中的兵器是要挥斩在战场上的,他们又怎会愿意伤那些无辜的百姓,不过是军令难违罢了。

傅颜晨紧紧攥住缰绳,仿佛那是她唯一寻求安全感的方式,显然她也被刚刚屠杀百姓的一幕吓得不轻。

傅盈冉也没指望她回答自己,只冷冷扫了眼她身侧那匹马上的谋士,翻身下马。

行至空地处静静望了眼那些士兵,未再多言,俯身用左手捡起地上的兵器。

傅颜晨在谋士的教唆下哆哆嗦嗦下了马,见傅盈冉左手执了兵器,便伸出右手去捡那兵器。

很快,陆陆续续有士兵也俯身重新拿起兵器,只不过每个人所执兵器的那只手皆是左手,众将士的选择一目了然。

一道白光闪过,众人还未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晨安王的那位谋士突然自马背上摔下,扎入她身体的正是刚刚陛下执在手中的兵器。

傅盈冉扫了眼晨安王右手的兵器,挑眉冷声道“你想好了么”

闻言,就见傅颜晨哆哆嗦嗦的伸出左手将右手上那兵器拿了来。

傅盈冉翻身上马,朝她继续道“想好了,就同朕出城”

直至打开城门看到那由众多小国所拼聚的盟军,傅颜晨才明白她让自己跟出来的缘由。

原来…皇城外竟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内乱后的義朝…

实力强劲的东洲列国自是不会搭理这些小国,他们想要抱团取暖只能等内乱之后才有机会分一杯羹。

东洲列国有林太尉镇着倒没什么问题,加之给东禹国的大礼算着也该到了。眼下这几个小国盟军虽不足为惧,却亦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暗卫在那会儿陛下入宫之时便解了墨蕴殿的封禁,奕瞿匆匆跑入殿内朝主子禀道“皇夫,陛下回来了”

榻上那人犹如在水中泡过般浑身湿漉,轻薄的产袍紧紧贴在他身上,高隆的肚腹随着那虚弱的呼吸微微发颤,仔细瞧着,那肚腹竟是比临产时又大了一圈。

原是他腹中孩子下不来,羊水却流尽了,弼佑没办法只好用药汁灌入他体内替了羊水。偏偏两个孩子较上劲似的一个都不肯下来,那人生疼着却毫无作用,而他心脉孱弱受不得推腹,只能等着孩子自己入盆。

榻上用于助他使劲的白绫也未派到用场,只默默垂在他枕边,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见主子虚弱的望着殿门,僅宇起身去殿外探陛下的身影,却得知她入宫后又走了,僅宇险些没把被主子生产吓晕了的杨桃拎起来揍一顿。

邱慕言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他好想她……

小可爱们不要紧张,皇夫不会有事,等他经历了虐生套餐,就安心养熊孩子啦,你们不要担心,我是亲妈,下手有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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