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繁拿着手机,低着脑袋,阴影覆盖到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手背上浮现出青筋,随着一声脆响,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蜿蜒的裂纹。
这只手上突然盖上了另一只手。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边,时繁抬头,看到司禹靳正转过身子,手握着他的手背,一句话也没说,但时繁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时繁僵硬地扯出个笑来,说:“我没事。”
但眼眶却红了。
司禹靳看着时繁,眼眸如同大海般深邃,涌动着很多时繁看不懂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时繁的眼尾,指节便蹭上了湿意。
时繁对上司禹靳的目光,他觉得司禹靳这时像极了一条默默陪在人身边,会倾听,会安慰的大狗狗,很温柔,也让人很安心。
时繁深深吸了口气,说:“可以陪我一会儿吗?”
像是怕惊扰到时繁一样,司禹靳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时繁点了点头,把额头靠在司禹靳肩上,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靠着。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似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靠着肩膀看不到日光,唯有鼻腔涌入沉稳的香气,耳边是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不耐烦的鸣笛声。
每当喇叭响起,就会有一双手覆到他耳朵,阻隔掉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连对一个人好都是那么得润物细无声。
极端的情绪被压下,时繁抬起头,借着耀眼的阳光对上司禹靳的目光,说不清阳光和他的目光,哪一个更耀眼,时繁一时间被迷了眼睛。
直到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想什么呢?”
时繁回过神来,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司禹靳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继续开车。
时繁看着司禹靳的背影,脑子里无端闪过在无数个瞬间,在他伤心难过无处可依的时候,有一个身影就这么默默守在一旁。从不向前一步,怕惊扰,又怕他出事,所有的关心都是默默的,以至于时繁从来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其实他并不是无端地出现,只是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时繁就看到他了。
回家之后,时繁直接回了房间,到晚饭时间,秦女士才过来敲门。
时繁把脑袋蒙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透过被褥闷声道:“我不吃了。”
秦芫上来一把掀开时繁的被子,说:“这回你还必须得吃。”
时繁皱着眉,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为什么?”
秦芫在时繁床边坐下,说:“阿靳亲自下厨哦,你不吃不好吧。”
时繁坐起身来,显然也有些意外,“他竟然还会做饭?”
“对啊,你看人阿靳多好,又会做饭又会照顾人,人还特别温柔。”
时繁有些无语:“妈,你好像个拉皮条的。”
“你小子!”秦芫用手指在时繁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他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你这还看不上啊?”
“也没什么不好,但我们就不是那种关系啊,而且他自己也有喜欢的人了。”
“不可能。”秦芫断然决然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
“我敢担保,他绝对喜欢你。”
“我才不信CP粉嘴里说的话。”
“你这……”
“行了,不是要吃饭吗?”时繁从床上起来,“让人一直等着不好吧。”
秦芫也不再多说,跟着一起下了楼。
走进饭厅,时繁就看到司禹靳刚从厨房里端了菜过来,身上还穿着粉红色的围裙,跟他的形象毫不相符。
时繁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拍下来,传给萧程看,这么难得的风景要是不找人分享一下,实在是太浪费了。
司禹靳却像是猜到了时繁的想法,不动声色地脱掉了身上的围裙,搭到了椅背上,说:“坐下吃饭吧。”
时繁挑了把椅子坐下,看了眼被司禹靳搭在椅背上的围裙,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没等他遗憾太久,面前就多了个盛了汤的小碗,浓厚的番茄汤汁,裹着虾仁豆腐和好几种菌菇,光是看就有种被鲜掉眉毛的感觉。
“喝点汤?”司禹靳看着时繁,手里还拿着汤勺。
时繁说了声“谢谢”,端起碗尝了一口,眼睛一下亮了,“好鲜啊。”
“你喜欢就好。”司禹靳说。
不知道是不是时繁的错觉,总觉得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司禹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像是一件事准备了很久,终于被人认可的那种感觉。
秦芫看着两人的互动,笑吟吟地说:“阿靳你也太宠着繁繁了,连汤都要给他盛到底,他又不是没手。”
“好好好,我来盛饭总好了吧。”时繁把碗一放,起身就要去盛饭。
只是还没完全站起来,就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并说了句:“不用,我来就好。”
时繁侧头看了一眼,那只手完全包裹住他的肩膀,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关节处圆润流畅,像是漫画里才有的手,很漂亮。
而这样一双手,本来就应该只是玩玩音乐,可现在却亲自下厨,摆弄锅碗瓢盆。
时繁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那只手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很快时繁面前就出现一个盛满了米饭的小碗。
时繁用筷子搅了搅米饭,不经意地提起:“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啊?你家里应该不需要你自己做饭吧,而且别墅里也有专门的人准备。”
司禹靳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之前学着是想做给一个人吃的。”
时繁一下子就懂了,司禹靳学着做饭原本是想做给他喜欢的那个人吃的,只可惜那个人没能吃到,反倒是便宜了他。
时繁干笑了一声,说:“那还挺可惜的。”
“不可惜,”司禹靳说,“他吃到了。”
时繁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司禹靳。
司禹靳也正看着时繁,也因此,让他的那句话有了歧义。
是那人生前就吃过司禹靳做的饭,还是司禹靳压根就把时繁当成了他,所有的好都不过是对那个人的补偿。
虽然时繁早已知道他不过就是司禹靳想要改写结局的一个寄托,而他也不过是在利用司禹靳让庭临修回心转意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时繁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他把筷子一放,说:“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筷子碰撞到桌面的声音并不小,时繁没有刻意放轻动作,这动静更像是在摔筷子一样。
时繁顾不上会不会让人误会,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直到在床上郁闷地滚了好几圈之后,才惊觉地坐起身来。
他竟然因为司禹靳随口的一句话而生气,那情绪甚至压过了之前被庭临修恶言相向所产生的心痛和难过。
在刚才那几分钟里,他完全忘记了他还在难过的。
原地坐了几分钟之后,时繁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刚才那行为明显表现得很在意,特别让人误会。
可明明他有喜欢的人,也不应该为这种事情在意。
这么想着,时繁干脆从床上翻了起来,三两步冲到门口就要开门出去,然而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个黑黢黢的影子。
走廊上光线不足,又没有开灯,高大的影子几乎挡住了大半扇门,时繁被吓得一个激灵,脱口道:“你杵这干嘛?”
司禹靳把手里的东西往时繁面前送了送,说:“这个草莓很甜,吃点?”
时繁这才看清司禹靳手里端着个小碟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红艳艳的草莓,叶子已经去掉了,表面还留着湿漉漉的水珠,衬得鲜红的草莓更为诱人。
“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司禹靳扼杀掉了:“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的。”
岂止是喜欢。
时繁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一个人就能吃好多。
“但我已经吃饱……唔?”
舌尖尝到了甜蜜的味道,一颗草莓被塞进了时繁嘴里,堵住了他的话,草莓的香甜伴着时饱满的汁水在齿间蔓延开来,充斥着味蕾。
“好吃吗?”司禹靳眼角微微带着点笑意。
时繁握着拳头放在嘴上,侧过头把嘴里的草莓咽下,闷声道:“不好吃。”
司禹靳却在这时笑了出来。
时繁有些恼怒,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看不出来吗?”司禹靳看着时繁,表情很认真,“我在哄你啊。”
太要命了。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这表情实在太认真了,完全不像是在说笑,时繁因为这句话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好几分钟后才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只是即使心跳恢复了正常,指尖依旧残留着酥麻感。
像是为了掩饰心虚,时繁偷偷把手放到了身后,握了握拳,以快速驱散这种麻意。
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这样的直球,特别对方还是司禹靳这种十分富有人格魅力的成熟男人。
即使是时繁也不能免俗。
司禹靳盯着时繁,眼神如同大海般,有着巨大的包容感,又像是漩涡,将靠近的人通通卷入其中。
时繁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了,他后退了一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司禹靳若有所思地回道:“这就是你生气的理由吗?”
现在说没生气实在太刻意了一点,时繁干脆承认了,说:“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成替身而已。”
“你不是。”司禹靳坚定地说道。
时繁微微一怔,反而有些不明白了。
司禹靳看样子不想解释太多,只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是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
时繁反问道:“你敢说你不是因为你心里那个人才对我好的吗?”
“是,但是……”
时繁逼问:“但是什么?”
司禹靳没有再说下去了。
时繁继续步步紧逼:“你这样欲言又止想要别人怎么相信你?”
“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说清楚,如果以后……那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如果……”司禹靳把这句话里的两个条件都隐去了,没有说出口,“那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时繁:“……”
这是什么新型字谜吗?
“随便你了。”时繁拿过装草莓的小碟子就要进屋,见司禹靳要跟进来,严词拒绝道:“陈姨给你收拾好了客房,你去那边睡就好,不要来打扰我。”
“好吧。”司禹靳默默退了回去。
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极了一条落水的狗狗,看上去可怜极了。
时繁:“……”
装什么可怜啊喂!
时繁硬着心肠关上了门,关门时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禹靳是被夺舍了吧?
不然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时繁低头看了眼红艳艳的草莓,捞了一颗形状漂亮的放进嘴里。
草莓是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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