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寂寥，偶有鸟兽飞过，在天穹上盘桓不止，唳叫声不绝，声声挑拨着耸立云端之人的心弦。

秋晚照眼睛一眯：“这我就不清楚了，垣三宫主哪里出了纰漏，让人家知晓了此事，还是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

垣裳屏气凝神，细想他这话，从决定将玄龟交给芒越，让他藏起来豢养，到后来联系他，皆是由秋易初出面，估计芒越逗不知她对此也知情。

她告诉秋易初的有关仙兽化神的事，也是寥寥几句，他甚至还没秋晚照知道得多，但基本的这些，要用食髓花喂养仙兽，使其化神，他还是知道的。

会不会是他告诉芒越的？但他明明跟她说，他只是吩咐芒越做事，没告诉他实情么？

垣裳再次将目光转向秋晚照，心中踌躇，到底该信谁。

她觉得脑袋嗡嗡的，下意识问：“芒越不是疯了吗？怎还知道告诉芒穗这些？”

秋晚照眸光一凛：“你说说你，不枉我说看错了你，他真疯假疯都看不出来了？”

说芒越疯的也是秋易初，她当时问的时候，秋易初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他肯定是疯了的。

但现在秋晚照又这样说……

不过，到底他也是刚从木灵宫里出来的，消息应该更准确。

垣裳脑中乱作一团，口中喃喃：“原来他真是装疯，为的就是不想把玄龟交出来。”

她想到芒越同秋易初的交易，不由哂笑：“没想到看似痴情的人，仍旧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放弃救心爱的人，他装疯不交出玄龟，就没想过，他爱的人得不到救治，会跟他生死永隔了吗？”

秋晚照默默听着，没打断她。

她继续喃喃：“果然呐，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秋晚照来了兴致，问了句：“你指的不会还有秋易初吧？听芒峙说，你和他好像关系匪浅。”

“他？呵！”

垣裳想到秋易初交给她两件法宝之后，便走之夭夭的场景。

虽然给了她法宝帮忙，但是秋易初那样子更像是想将麻烦统统甩给她。

也是个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家伙。

她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秋易初也靠不住，那些嘴上说着甜言蜜语的都靠不住，唯有利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可靠。”

秋晚照拍手叫好：“说得不错，所以我跟那些人不同，我是带着诚意来跟垣三宫主好好谈一谈这背后的好处的。”

垣裳认真打量他：“你都被寒无霜胁迫了，还能拿出什么条件来？”

秋晚照晃了晃手中的玄龟肉：“我是假意受他胁迫的。”

“哦？”

“如今上仙界到底还是在五大仙宫的掌控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事，想不被发现很难，既然寒无霜发现了此事，不如就借他的势，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就说玄龟这件事，因为他跟芒穗亲近，故而可以很轻易地接近神树，让我有机可乘。”

他又晃了晃那块肉，眼神转到垣裳身上的伤。

虽有法宝和巨噬虫，但她也不能闲着，故而在打斗时还是受了些伤。

垣裳捂住伤口，她总觉得那目光不是在关心她，而是在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若是能取巧，又有谁愿意莽打莽撞。

“你的法子确实有点用。”作为一个空手而归的人，她不得不承认他胜她一筹。

她挥袖收走玄龟肉，其被冰封着，约莫食髓花的力量还未散去，不能白白浪费，兴许还有用。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芒穗给那些仙兽吃了玄龟肉后，如何？”

秋晚照负手：“不如何，完全没有用。玄龟本就已将食髓花的力量吸收殆尽，留在体内的不过微末的灵气，分|食玄龟肉只是将这种灵气分走，不像小翼虎在翼虎腹中时，同样吸收了食髓花的力量。”

垣裳眼睑微垂，看来这法子无甚大用，不过她也不能放弃，等回头带着玄龟肉去问一问尤山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可能。

她又伸手：“那青雀呢？还有两株食髓花。”

戌虎窟里的一株食髓花，不周山里的一株食髓花和青雀。

垣裳十分紧张，就怕秋晚照又来一句青雀也被他们杀了，分|食给那些仙兽。

秋晚照敛眸：“都还在寒无霜手中。”

虽然没能收回来有点可惜，但垣裳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全被芒穗他们给毁了。

垣裳深皱眉头：“那你为何得罪寒无霜，岂不回不去了？且不说青雀如何，食髓花落在他们手中，怕不会被随便用掉！”

秋晚照却道：“这个你别管，我对寒无霜来说还有用处，回去也死不了，还可以再找机会，只不过……”

“不过什么？”

他凛然神色：“我做这些总得有点好处得吧？”

群鸟飞过，周围再次寂静下来。

垣裳对上秋晚照那双狐眼，可见其中精光闪烁。

玄龟肉她已经收了，证明她暂时选择相信秋晚照，不再猜忌他背叛。

他们最初能聚到一起，便是他找上门来，戳破她偷偷行事，希望能分到仙兽化神馈赠出的那部分力量。

他们达成协议，秋晚照也将她所需的凌清水取来给她。

他们皆是渴望力量之人，容不得有半点含糊。

经过这一番，垣裳深知秋晚照是个聪明的，不似秋易初狂妄自大，哄两句便信，也不似芒越有求于人，不敢多问。

就从他能发现青雀，连带着又摸索到木灵宫来，就足以见出他的能力，也是个不罢休的性子。

她记得秋易初每每谈及秋晚照时的样子，秋易初眼高于顶，他看不起秋晚照这样的，不管是因为身份还是别的，他都觉得秋晚照是那砖墙上掉下来的灰尘，无足轻重。

甚至因为讨厌他，在得知他来找过她后，秋易初还劝她杀了他。

可那时秋晚照已是水灵宫的二宫主，轻易碰不得，她还需要借他的力。

如今想来，她才发觉秋易初错了，大错特错，早该想到的，能当众对寒浅青下死手，并在事后得寒无霜钦定二宫主之位，秋晚照又怎是小小的灰尘！

就算是灰尘，他也是会扬起来的那种，迷入眼中，叫人泪流不止，绝不能就此轻视了他！

垣裳深吸一口气，思忖良久才道：“其实有四个仙兽化神，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就是神兽白虎、朱雀、玄武和青龙，只有这四个仙兽才可以定乾坤，它们化神时都会馈赠天地浩瀚无穷的力量，只要吸收掉一小部分，法力都会得到大幅提升。”

“但眼下四个化神仙兽已折了一个，食髓花又数量有限，故而馈赠出的力量大不如前，但只要你仍能助我一臂之力，帮另外三个仙兽化神，我便答应你，到时候让你独享一个仙兽化神的力量。”

秋晚照明知故问道：“我一个，你两个？”

她当然不能是两个，还有一个尤山君呢，但这些不能告诉秋晚照。

她道：“你也知道，这条船上不止你我，还有他人，还有秋易初……”

秋晚照笑了两声，蓦地笑容止住：“那样的蠢货，踢下去不就行了。”

他神色淡然，好像说了一件很随意的事。

明白他意思的垣裳却毛骨悚然，怎么说也是仙家，这样把杀念摆出明面来的，虽然也有，但都不似秋晚照这般淡漠。

他对杀一个仙人这种事，完全不会愧疚，哪怕那是他同血脉的兄弟。

垣裳没接他的话，他又道：“垣三宫主有何顾虑？多一人来分，得到的力量便越少。”

垣裳不动声色：“我不想妄造杀孽。”

秋晚照“哧”一声，她操纵巨噬虫造下的杀孽还少吗？

他忽地又问：“我很好奇，像仙兽化成神兽这事，这么了不得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食髓花这东西，真是闻所未闻，不知垣三宫主可否解惑？”

垣裳睨他一眼：“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消帮我夺回青雀和那两株食髓花即可，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对了。”她又补了一句，“如何获取仙兽化神后馈赠的力量只有我知道，即使你将它们都夺了去想吃独食，怕是这独食也不见得能吃到，秋宫主自己掂量掂量吧，别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秋晚照意味深长地笑道：“劳驾垣三宫主提点，我记住了。”

“总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回到寒无霜那边去。”垣裳靠近他，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东西给我拿回来！”

“还有，”她的手攀上秋晚照的肩膀，“芒峙捉了玉葵，他，你也得给我带回来。”

她声音幽幽，响在耳边。

秋晚照斜乜向她的手：“放心，你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带过来，包括玉葵，完好带过来。”

垣裳满意地笑了，收回手转身离去。

望着她离去，秋晚照在肩上掸了掸，着一副嫌恶的模样，将其上沾染的气息掸去。

他几番试探，看来垣裳对秋易初也只是利用，经他挑拨，就算他们之间没有隔阂，之后也难以同舟共济。

垣裳既然咬死不说出尤山君，就说明她还存了另外的心思。

秋晚照敛下眉眼伫立原地沉思，过了会儿嘴角才勾出一抹不屑。

想必他带去青雀和食髓花之日，便是垣裳要置他于死地之时。

她会布好天罗地网等他。

但很可惜，在那之前，她早就呆在他编好的箩筐中，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