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发高烧

水龙头突然滴水,丛沅转过身拧紧水阀。

动作利落得像个节水标兵,实则借机避开厉承的注视,防止多余的情绪在他面前淌溢。

并非她习惯欲盖弥彰,而是他深沉凌厉的眼神像一把瞄准靶心的枪,让人失措。

类似的瞬间发生在两人暧昧初期。

那天很好记,是立冬。

丛沅发烧,厉承整晚没睡。

他靠坐在床前陪她,低垂的眉目滞在昏暗里。

漫长的一整夜,他每秒都是那个表情,像难以言说的心疼,又像无动于衷的放空,让人以为他冷心冷情,但他的双手始终牵握着她,一刻也不松。

他掌心发烫,拇指指腹却带着一点凉意,克制地摩挲她纤瘦的腕骨。

丛沅像棵缺水植物一样蜷在床上,头疼又鼻塞,难受得想哭,稍微眨眨眼,生理泪水就从眼角沁落。

厉承拿纸巾给她擦泪,末了,他明明有洁癖,却将混着她泪液的纸巾攥在手里,一小团不见光,液体正在沾湿他掌心纹路。

丛沅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一只手攥住了,见不得光。

她欲言又止地拥紧被子。

“我怕传染你,你快走吧。”

厉承纹丝不动:“赶我走,没人喂你喝水吃药。”

“?”

丛沅无语了,这算什么威胁。

他再不走,天都要亮了,房子里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进进出出总会被各自父母撞见的,到时该怎么狡辩?

丛沅越想越不安。

费尽心思撵了他好几次,他就是不走。

丛沅瞪着他:“再不回去睡觉,明天就轮到你发烧。”

厉承浑不在意地哦一声,目光流露几分兴味。

他似乎挺乐意看她真实炸毛的样子,比她装礼貌的时候可爱许多。

丛沅哼哼唧唧翻过身,手却被他攥着,这个身翻得不上不下,仿佛被他钳制住了,她不禁咕咕哝哝骂他:“伪善。”

他有来有往:“假乖。”

这一点真被他说中了。

丛沅无可辩驳,心虚似的恢复好声好气:“说真的,你早点回房间吧,别被你爸爸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

这还用问吗?

她讷讷:“看到就很难解释了。”

“任何事都可以解释。”厉承冷静道,“除非你问心有愧。”

他说话时轻轻捏过她下巴,一手拿体温枪对准她额头测温。

她在突如其来的对视中屏息吞咽,仿佛被滚烫的枪口抵住眉心。

-

国庆假第一天,丛沅似乎跟回忆里的自己共感,一早醒来就发烧了。

本来定好跟徐迎清一起去乡下陪外婆住几天,现在看来计划有变。

不能放老人鸽子,母女俩至少有一个人要去。

徐迎清整理好外出的行李,一边放心不下生病的女儿。

“沅沅,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啊?”

“行行行,妈你快去吧,外婆可想你了。”

丛沅把徐女士送出门,回卧室躺床盖被,舒了一口气。

虽然烧得头昏脑涨,但不影响她此刻神清气爽。

真好,她心想,自由独居的一周从天而降。

她爬起来量体温,吃退烧药,准备再睡一觉,手机忽然来电。

是黎桉打来的,丛沅安心一接,听筒却传出沈君杨的声音。

“小沅,谢谢你把外套借给她,已经洗干净了。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人拿去还你?”

语气阴恻恻的,配合背景声里推开赌桌筹码的凌乱声响,丛沅不自觉攥紧了手机。

黎桉去夜店撒欢的事一定早就败露了,沈君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丛沅尽力淡定,置身事外地说:“不着急,过几天我亲自去拿也行。”

对方听出她嗓子哑:“你生病了?”

她清咳一声,企图敷衍过去:“没什么,我挺好的。”

“是吗?”

沈君杨不愧是某人的表哥,兄弟俩一脉相承的心眼子,他意味深长地说,“假如你不好,有人就要担心了。”

她默认对方说的是黎桉。

毕竟黎桉跟她从大学开始就关系要好,哪怕现在火成了一线影星,黎桉也照样跟她保持亲密联系。

她冷不丁生病,黎桉自然会担心。

丛沅客气地说:“没事的,你就跟她说,我已经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

沈君杨忽然笑了声:“我说是没用的,你亲口跟他说吧。”

“阿承,接电话。”

“?”

她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

恍神时,另一端的电话已经易主。

一道平稳的呼吸声传至耳边,声线低哑,像砸落心头的砂砾:“要说什么?”

“……没什么,刚才闹了个误会,你挂了吧。”

丛沅语气平淡,手指却在挂断键上跃跃欲试。

厉承沉默几秒,鼻腔似乎叹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

“你发烧了吧。”

她慢半拍:“没有。”

“假话。”

一退一堵,她失去伪装的胜算。

但转念一想,没什么伪装的必要。

“是,我发高烧了,现在要睡觉,先挂了,抱歉。”

一字一顿,先发制人。

丛沅甩开微烫的手机,蜷进被子里。

多亏了退烧药催眠,她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醒来胃里空空,她正要拿手机点个营养粥外卖,门铃响起。

第六感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前去开门的路上,心头忽然有颗橙子滚来滚去。

室内光线介于敞亮和昏昧之间,她低烧未退,整个人也半昏不醒的,开门前犹豫了几秒。

门开,毫无悬念,厉承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简单的黑衫长裤,手里拎一个浅色保温盒。

目光交汇,他眼皮一敛,懒散如走廊过客:“黎桉给你做的,皮蛋瘦肉粥。”

丛沅一手按着门把,另手藏在身后,别扭地攥了攥。

“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家?”

厉承甚至不用抬眼往里面看,上楼之前就不着痕迹地猜准了:“七点还没听见炒菜的动静,天都黑了灯也没亮,屋里除了某只懒虫,也没谁了吧。”

丛沅移开视线默了默。

其实最想问的,是他究竟在楼下待了多久,怎么会观察得那么细致。

假如不从天亮等到天黑,怎么会发现中途没人做饭开灯?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自作多情,没必要问,索性接过保温盒。

“谢谢。”谢得很机械。

即便家里没人,她也没有让他进去坐。

厉承没说什么,仿佛来这一趟并非他自愿,总之给完东西就离开了。

丛沅关上门,安安静静靠在门后。

不知这保温盒的提手本来就烫,还是被她攥得太久,升温了。

她放下保温盒,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客厅阳台。

三楼的高度看得很清楚,厉承的GT跑车停在单元楼下。

人也在。

他倚靠着车身,一根烟松松地含在嘴边,金属打火机的光焰凑上去,却迟迟没有舔上烟丝,仿佛一点燃就破戒。

火光堪堪熄灭,他拿开原封不动的香烟,有所感应般抬头。

两道目光陡然撞上。

丛沅保持镇定,用表情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不屑于玩这种隔空对话的无聊游戏,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进来:“你外套在我车上。”

不好意思让他再上来了,她从容道:“那我下去取,你等一下。”

下楼绕了一圈走到他面前,丛沅见他空着两手插兜,她就往车里瞄了瞄。

防窥玻璃看不清车座,她转而看向他,用眼神问他外套在哪。

厉承原地看她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心贴住她额头。

丛沅敛息顿住,睫毛在他掌温的蔓延区里簌簌颤动。

属于她的温度已经沉淀在他手里,他却明知故问:“退烧了吗?”

他关心这个?丛沅实话说:“没有……”

厉承似乎想到什么,又问:“掉眼泪了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丛沅迟疑不语,其实烧得最难受的时候确实掉泪了,但两人目前的关系,早就不适合将脆弱全盘托出。

厉承没再重复,他的手依旧贴在她额头。

干燥的拇指在她眉头蹭了蹭,慢条斯理,像怜惜,又像即将喷薄而出的占有欲。

他气息疏懒地问:“难受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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