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我，我没死。”
龚常青呢喃着这句话，不再看那具尸体，翻身爬起来，踉踉跄跄就朝远处跑。
他跑得很快，脚下好像没有了重量，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要回家。
直播间弹幕从尸体的脸出现时就格外安静，如今见龚常青消失在镜头内，终于热闹了一些。
[主播，大叔去哪里了？他该不会想不开吧？]
[自己把自己的尸体挖出来，这也太可怕了吧！]
[大叔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死了？他之前意识不到自己是鬼吗？为什么黑白无常不来抓他？]
覃末绡看了眼直播间的弹幕，为了事务所未来的生意，挑了个问题出来回答。
“这种非正常死亡的人，有一部分记忆会处于浑噩状态，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亡，通常会和生前一样生活，这种状态下的鬼魂被地府称为游魂。”
“游魂不会出现在无常的接引名单上，因此如果他们一直意识不到自己已死，将会处于这种状态直到能量耗尽而魂飞魄散。”
“当然，这种情况很好解决，只要找到他的尸体，让他认清现实，无常自会前来接引。”
“就像刚才那位客人，稍后便有无常去他家接引。”
说到这里，覃末绡轻轻咳嗽了几声，转过身，正脸面对镜头，露出一个微笑，“所以，直播间诸位若是有亲人尸体失踪久寻不到，本事务所可承包寻尸服务，一次仅一百功德币。”
说完后，他笑容再度消失。
直播间观众：“……”
[主播这营业式笑容还能更敷衍一点吗？哈哈哈不行我好喜欢，他怎么这么可爱！]
[我还真有一个舅舅去年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人，主播啥时候开第二个福袋？我也想试试。]
[主播不是说帮大叔解决噩梦问题的吗？就这么解决的？]
[现在你就说这问题解没解决吧！人都死了还做啥梦啊！]
燕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此时一群人正围坐在办公桌旁，盯着投影在大屏幕上的直播间，所有人都一脸严肃。
坐在电脑前的圆脸女警飞快敲击着键盘，“队长，相貌匹配出来了。龚常青，男，四十二岁，根据交通记录，他于五天前从燕城前往林城。”
一旁年轻的长脸警员皱眉，“林城那么大，到处都是树林，景区民宿那么多，而且这位置还不知道距离民宿多远，又没有明显标志，我们从哪里开始找？况且这还不一定是个联合表演的恶作剧呢！贺队，你怎么看？”
一群人视线顿时转向为首的男人。
男人体型高大，约莫三十岁左右，周身气质沉稳冷厉，他目光落在画面中抱着黑猫的少年身上，“小陈，手机给我。”
被叫做小陈的长脸警员连忙把自己开着直播的手机递过去，贺长锋接过手机，开始打字。
[我是燕城刑警，劳烦主播告知一下当前地址，我们会为受害人讨回公道。]
这条弹幕很快就被其他弹幕淹没，大家都有些紧张，“贺队，这主播好像不太爱回复弹幕……”
而就在此时，手机突然传来一道信息提示音，收到一条来自主播的私信。
是一个坐标。
话没说完的警员小哥：“……”打脸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贺长锋站起身，“整装出发。”
众人齐齐起立，“是！”
与此同时，直播间内再次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今日直播到此结束，有缘再见。”
随后直播间陷入黑暗，所有人被弹了出来。
“啊！我还没来得及关注主播啊！”警车上，小陈惊叫道，“我怎么搜不到主播的名字？”
“这个直播间没有关注选项。”贺长锋说道，“而且直播间固定观众只有两万人，应该是随机选定的。”
“贺队，你怎么知道的？”众人一脸惊奇。
“蠢！主播刚才说的是有缘再见。”这时一个戴眼镜的警员说道，“说明每一次观众都是不固定的，亏你们还是刑警，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众人不禁都有些心虚，“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直播间，吓蒙了吗。”
两小时后，一行人赶到坐标地址，这里与直播画面中地形一致，但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挖掘过的痕迹。
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天色微微有些放亮，但茂密的树林里依然阴暗森冷。
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冷战，目光也多了些迟疑，“贺队，这……我们不会是被耍了吧？”
贺长锋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周围一圈，目光在少年坐过的树桩附近逡巡片刻，下令道：“挖。”
直播中龚常青挖了一个小时的深度，在众人协力下仅仅十几分钟就挖到了。
“挖到了！果然有东西！”
与此同时，龚常青也终于回到了家里。
这一路上，他死亡前的记忆重新回归他的脑海。
杀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小舅子，由于两家不在一处，只是偶尔交往，他对小舅子的印象一直很好，因此被他约出去时毫无防备。
没想到小舅子竟然开口就找自己借二十万，他自然不愿意，毕竟那笔钱是他专门卖了老家房子来给妻子治疗胃癌的。
哪知解释完之后，小舅子非但不理解，还叫来同伙，两人一同朝他拳打脚踢，逼迫他说出支付密码。
他当然不愿意，并奋起反抗，混乱之下，小舅子掏出了刀，连着捅了他七刀。
他本来还有气的，又被同伙补了三刀，这才死了。
回到家门口时，龚常青已经是疲惫不堪。
站在门口，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带钥匙，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发现手直接穿过了大门。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真的死了。
颓然放下手，龚常青抬步穿门而入。
妻子正在厨房做早餐，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的清香，但此刻的龚常青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看着站在客厅中间那个白衣高帽的无常，浑身发冷。
“龚常青，四十二岁，死因：横死。”白无常手持名册，“走吧。”
龚常青转头看了看毫无所觉的妻子，忙央求道：“无常大人，您行行好，先别带我走。我想再停留一天，不，一个小时就好！我还有话没有和我老婆交代。”
白无常面无表情，语气冷硬，“不行，生死有别，你既已往生，就应当即刻前往地府……”说到这里，他再度低头看了眼名册，似乎看到什么信息，语气稍微柔和了些，“原来是有功德之人，不过我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时间。”
龚常青想到自己剩余的三点功德，不禁有些迷惑，“无常大人，您能看到我有多少功德吗？功德有什么用？”
“具体数值不知，不过一百功德以上才会在名册显示。功德在阴间可作为货币买东西，也可换下辈子的投胎身份。”白无常态度好了许多，“不过你作为横死游魂，能在七日内找到尸身，也是运气好。”
龚常青正想着自己那支付出去的一百功德币呢，闻言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七日还魂，如果错过这个机会，阴魂就会缺少一股魂气，而少了魂气的阴魂，需要在阴间攒够二百阴德值才能投胎，二百阴德值至少要为地府打工一百年。”
白无常扯了扯嘴角，根本笑不出来，他拍了拍龚常青肩膀，“不过你有功德，功德和阴德是一样的，也可以交换魂气。”
“你先去和夫人告别吧，我十分钟后来接你。”
说罢，白无常转身消失。
听到白无常这一番解释，龚常青心中不由庆幸，顿时也不为自己那一百功德值可惜了。
如今是他死亡后的第五天，再过两天，就算他的尸体再被找到，被接到地府，按照他一百零三功德，还得在地府工作四十多年才能投胎。
而现在，他不但不需要为地府工作就能投胎，还剩了三点功德！按照无常的说法，这在阴间可是极其宝贵的货币。
这么一想，连死亡都没那么可怕了。
想到自己时间紧迫，龚常青连忙看向妻子，结果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一个眼神，触碰她也是从她身体穿过。
龚常青顿时懵了，这还让他怎么和妻子交代遗言？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他的手突然碰到自己睡衣口袋里一个硬物。
是他的手机！
龚常青拿出手机，飞快拨出妻子的号码，但等了好一会，电话也没接通，他只能放弃。
但很快他又想到那个神奇的直播间，龚常青飞快打开视频软件，此时整个视频软件里都是黑的，显示无信号状态，他迅速找到妻子的头像，先发了一个表情出去。
【发送成功】
看到这个提示，龚常青险些喜极而泣。
现在距离白无常约定来接他的时间仅剩五分钟。
龚常青飞快编辑信息，他首先把银行卡密码，自己的小金库，还有自己的保险单放在哪里，理赔人的电话，还有为妻子约的手术时间，医生的联系方式等等，先一一写清楚，最后又交代了几句家务事，便看到白无常再次出现在了客厅里。
他连忙点击发送，确认信息发送成功，才真正松了口气。
最后他又想起自己还没和妻子说再见，又编辑了个再见发出去。
然而这次却显示【发送失败】。
“走吧。”这次白无常没有再多说，径直打开鬼门，朝龚常青招呼道。
龚常青站在鬼门前，回头依依不舍看了眼仍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老婆再见。”
厨房中，原本正切着菜的女人似有所感，抬眼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眼角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这股莫名席卷而来的悲伤让她措手不及，她慌忙抬手擦拭泪水，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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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