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条缕分明说完,白邦先惊讶又赞赏的目光早已收不住:
“同学是什么专业的?”
应云碎没回答,白邦先也没追问,只叹:“U大果真藏龙卧虎。”
他就着应云碎的答案拓展延伸,应云碎坐回位置。
讲完了,脸才滞后地有些烧起来,熟悉的教授、闭闷的午后室内和过多投射来的目光都让他恍恍惚惚,像在一个时光混乱的梦境。
“云碎哥。”
应云碎转过头,梦境感延伸到了迟燎脸上。
西厅桌椅都贴得极紧,两人也挨得很近。十一月的阳光顺理成章在这一刻从迟燎白衬衫的肩线,横冲直撞攀到应云碎白衬衫的锁骨上。
应云碎看着他,好像听见了更具体的呼吸,具体到白邦先的讲述只能沦为断断续续的背景音:
“……我们常常觉得有些艺术品完全无法欣赏。但我们都知道,关于艺术美的判断,不是感官受到外部事物的物质属性刺激而引起的,而是对对象本身的形式做了判断,因判断而生愉悦,美根源于——”
应云碎以为迟燎会好奇惊讶,毕竟原身好像是个“绝望的文盲”,然而后者更像骄傲和欣赏,
“你干嘛只当演员,好可惜。”他低声道,介于一种得意与惋惜的语气,似乎觉得应云碎就应该去当艺术家,并且早就知道。又轻快地笑了笑,漆黑的瞳孔溢出光彩,眼尾翘起的弧度像簇浪。
这副模样让应云碎心一瞬震荡,听见教授一锤定音:
“美根源于人的感性自由。”*
讲座结束,白邦先的一个学生助理拦住应云碎。
应云碎打量着她扎着半高马尾的样子。
“我叫米安,你叫我小米就好。”助理笑道,“同学,教授对你印象深刻。我能否加你的微信?”
她扬了扬手机,吊饰是某BL漫画的同人娃娃,和穿书前那个给应云碎讲小说的女孩身影完全重叠。
是小米。
应云碎惊呆了。
如今他从26岁穿到了一个23岁的角色里,小米似乎也年轻了三岁。她和穿书前这个年纪一样,是白邦先的助理。
可和穿书前不同的是,她不再兼任新科策展人应云碎的助手。
她不认识他。
“我扫你哈。”
应云碎回神,拿出手机。
二维码却被一只大手一盖,阴沉的声音响起:“加微信干嘛。”
小米仰头看向迟燎。
她有点怕他,主要是迟燎挡住应云碎二维码的态度也很明显,战战兢兢地问:“……不能加吗。”
“能的。”应云碎半疑惑半责怪地看了迟燎一眼,觉得他不太礼貌。
迟燎和应云碎对视一秒,立马又像被霜打扑棱翅膀的怂鹰,收回手,嘀咕:“那要加我微信不?”
“……?”小米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当然可以,多一个帅哥微信我很开心!”她好像秒懂了,“两位是情侣吧?”
她边做出如此猜测边带人去见教授,应云碎没回,他还因她的出现世界观重塑中,就听见迟燎自豪地纠正道:
“不是情侣,我们是夫妻哈。”
小米惊愕。应云碎直接加快脚步。
白邦先在西厅旁的一个小办公室等着。见到应云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起你来了。”
应云碎以为他们要来个跨世界重逢,但教授又加一句:
“你是不是演过什么古装网剧?女主角中毒的那个?”
他刚飞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书中世界借着“非架空”的背景设定,真做到了让本就存在的东西和虚构形象混合在一起,像《银河夜游》、特效公司、小米和白邦先,真实世界有的,这儿都有。
唯一的差池只是变成演员的自己。
一些事情发展也和穿书前的过去诡异重合。比如他在讲座上回答问题,比如这会儿,他和教授再次“一见如故”,就当代艺术交谈甚欢。
迟燎安静坐在旁边,好像一直在发呆,但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个保温瓶,时不时递给他。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礼貌告辞。
迟燎问接下来干嘛,应云碎这会已经很累,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说:“想回家了,可以吗。”
“嗯。”迟燎没多说啥,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云碎哥你好厉害。”只是语气目光都幽幽,
“那老头子特别喜欢你。”
应云碎仰头瞅他一眼。
迟燎改口:“……那教授。”
应云碎勾了下嘴角。
“也没有。白老师很提携晚辈。对人都很好。”他说。
迟燎鼻间哼一声,“你和他认识一天就知道他人好了?”他顿了顿,低头,目光认真起来,
“那云碎哥,你觉得我人好吗。”
这就不方便回答了……在书里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现在确实还是算乖,只相处了这么一天,应云碎就感觉自己越来越轻松自然,存有的忌惮也在不受控制地减弱。
不过也只是还没黑化而已。
他没精力纠结这种问题,视线刮过迟燎眉骨,顾左右而言他地打发道:“反正你长得挺好。”
是和前面回答学术问题类似的语气,清清淡淡,直接坦诚。
因为是实话。
所以应云碎都没意识到这句实话把人家撩了。
他继续往前走,而迟燎已经愣得站住,好像没招架住这么直白的“甜言蜜语”,挠了挠下颌骨,目光的晦暗拨云散开。
今天起伏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圆满,他长腿跨两步追上他,脸有些红,眼睛却很亮,瓮声瓮气:“你是觉得我长得帅吗云碎哥?”
废话,应云碎有些失笑,没啥力气地摆手:
“走吧。”
迟燎忙跟上。
返程路上,应云碎有些胸闷发晕。刚闭上眼想休息,就感觉车椅背往下降。
他又睁开,只看到迟燎开车的侧影。
在晃晃荡荡的车厢里,像压下来的穹顶画。
他又闭上眼,吞掉了本习惯性想吐出的“谢谢”。
他很快睡着,迟燎感觉他睡得不太舒服,在副驾蜷着,又想到他晕车呕吐的苍白模样,干脆停了车,下去俯身解开安全带,把他拦腰抱起。
应云碎敏感地睁开眼,身体戒备成一把弓。
“到后座睡,舒服些。”迟燎低声解释。
应云碎模模糊糊像听到海浪的声音,显得迟燎声音陌生的沉,低喃轻哄般,竟碾磨出一种成熟男人的温柔可靠感。
他脊背慢慢松弛下来。
迟燎没再开车,将车门打开一面透气。
而应云碎醒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海边。
身上披着迟燎的大衣。视线第一秒便是柔软毛绒的靛蓝色,顺着腹腿往下,再慢慢过渡成海水的蔚蓝。
迟燎没在车上,他从后座直起身。
徐徐海风从敞开的那面车门扑过来,很清爽。海鸥振翅的声音和早上一样空旷寥远。
没那么胸闷了。
应云碎深呼吸口气。
今天感觉很漫长,从海边出发又回到了海边,过得满满当当,去领了证看了电影吃了饭听了讲座,还见到了过去的人。
他已经太久没体验过如此充实的一天,也太久没有机会去感受海洋和阳光,这是穿书的福利。
应云碎抱着大衣从车椅上滑下,走出。一片无人的白色沙滩。
偏头,迟燎正坐在越野车顶上。
一腿伸长一腿曲着,胳膊搭在膝盖,低头手机打字,不知和谁聊天。象牙白的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起,配合着纯黑色的车身,落拓潇洒,构成一幅三角黄金构图的写真画。
应云碎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迟燎像看一幅画。
他不怕被迟燎发现,仰视的目光毫不扭捏避讳。是打量、审判、欣赏,是深耕美学的策展人观摩作品的目光。
他已经带着这样的目光在下午观摩他听讲座,在电影院观摩他睡觉,在结婚证观摩他露出虎牙。
早在穿过来第一个清晨,他就止不住这样观摩他。
此时的应云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观摩频繁得宛若沉迷,也并不懂一个人总看一个人预示内心要萌芽什么隐秘。挑剔如他,只确定了一件事:
觉得帅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他是从没见过一个“形象”,从身体比例到五官轮廓,都如此完全无差地戳中自己审美。
他都想用手机定格。
但打开手机后他又没拍。
收到条未读短信。
白邦先:【小应,你介意当雕塑模特吗。我最近有一个项目,基于希腊神话的伊卡洛斯……】
他发了很长一段详细介绍,和穿书前19岁收到的短信邀请一模一样。应云碎还没来得及愕然命运重合,手机突然又弹出一条新信息。
迟燎发的微信。
【Chi.L:云碎哥,刚我没好意思说,想了半天决定发个消息回复你的夸赞。
1,谢谢云碎哥你夸我帅。我觉得你也长得非常好看。
2,我之前一直不太能描述我的那种感觉,今天懂了。就是白老头说的,因判断而生愉悦,源于我的感性自由的,那种美感。
3,上面这句话你觉得油腻不?会觉得我很好色吗?
4,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因为你长得好才想和你结婚的,没这么肤浅。
5,就是想说,谢谢你今天和我结婚[雪花][太阳] 】
海风习习,应云碎忍俊不禁地读完这则个人风格明显的小作文,再把手机放进兜。
兜里还有个小红本儿,他下意识摸了摸。
应云碎尚且不知道结婚属于穿书的福利还是惩罚。
但经过了普通的、正常人的、又带点象征意义的、和黑化前的反派正式相处的一天,这会儿他想,本要死去的自己——
“云碎哥!”迟燎在车顶喊他,笑容俊美又纯净,像只天真的白尾鸟。
——应云碎想,反派还是个乖小鬼。
而本要死去的自己,总是不会亏的。
顶级颜控应云碎不怕男人变坏,只怕男人不帅。
*美根源于人的感性自由,因判断而生愉悦。就是个公认的美学原理概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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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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