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此询问我的当事人。沈观棋先生,您是否知道,被告在少年时期有过多次暴力伤人事件的记录。”
“反对,这和本案无关。”
“诸位,被告是一名天生的暴力狂,他十七岁时甚至被控伤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我们不难想到,我的当事人在婚姻存续期间遭遇了怎样的对待。先生们,被告甚至拒绝出席自己的离婚起诉,三次。”
“反对,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和诱导,控方律师并未提交相关证据。法官阁下,我方要求控方律师停止污蔑行为,专注案件本身。”
“反对有效,请控方律师注意。”
“当然,阁下,但我需要提到一点……”
意识恢复时,首先苏醒的是听觉。
沈观棋模糊中感知到自己站在一个大厅里,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和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让他知晓,这是一个公众场合。身边有人在慷慨激昂地陈述着什么,而另一人则语调冰冷地反驳。
一个担忧的女声从身边传来,有人轻轻扯了一下沈观棋的袖子:“沈先生,您还好吗?”
沈观棋想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并道谢说感谢关心,自己一切都好。但他试图张嘴时,才发现自己乏力得过分。他的身体像是一台年久失修,从出厂起就再没得到过精心照料的发动机,苟延残喘地为灵魂提供一个破烂不堪的栖息地。
这不对,沈观棋想。他一向健康,体检也一路绿灯,甚至足以支持他尝试极限运动。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却不料五感却恰在此时顷刻回归。
五彩斑斓的世界在他视网膜中炸开,一切都比他曾习惯的艳丽许多。如果足够了解 ABO 世界,他就会知道,分化为 Omega 的那场高热中,人会演进出更多、更发达的视椎体,这也成就了历史上星光熠熠的杰出 Omega 画家们。但此时,它们只是让沈观棋像一个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婴儿那般,懵懂、无措。
紧跟而来的是嗅觉,AO 发达的犁鼻器开始运作,信息素经过大脑皮层,电信号翻译成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侵袭沈观棋的神经系统。不是单纯的香或者臭,沈观棋甚至不能确定那些是不是真正的气味,它们只是随着呼吸一股脑地砸进他的脑子里。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在因感官过载失去意识前,沈观棋甚至苦中作乐地想,他这会儿甚至分不清他看到的是鲜艳过分的真实世界,还是因为过呼吸导致的眩晕光点,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远比以往小得多。
刚刚就注意到沈观棋状态不对的书记员小姐尖叫起来,沈观棋腕上检测生命体征的手环开始发出尖锐的蜂鸣,并在 20 秒后自动拨打了急救电话。
这名被他有眼无珠的 Alpha 丈夫狠心放弃的、即便沉默苍白也不能阻碍他成为万千 Alpha和Beta 终极幻想的、凄美又破碎的 Omega,就在官方新闻直播中,像是玉器崩裂般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法庭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直播画面戛然而止,随后马上切换回导播台,化着得体淡妆的播音员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平稳道:“现场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出于**考虑我们暂时中断了直播,相关消息本台记者随时为您跟进播报。”
街角古董铺内的 Alpha 只随意瞥了一眼电视上的画面,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那只在硫酸纸上闪闪发光的亮蓝色蝴蝶。
“你的 Omega 晕倒了。”身旁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调侃。
“前。”
“嗯?”
“我的前 Omega。这是终审,半小时后他就会胜诉,解除和我的婚姻关系。”
“不得不说,他那个律师倒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没脑子,现场发病这招不错。”
Alpha 自觉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便直接无视了依然聒噪的对方。没有了谈话的对象,古董铺老板也只能悻悻地住了嘴,用一句“知道了,你不在乎”结束了话题。
* * *
沈观棋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诊疗床上,面上扣着便携式氧气面罩,身旁站着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
“你醒了。”男人第一时间发现他睁开了眼睛,关切地迈步上前,蹲在了他床边。
沈观棋的脑内一片混沌,他听出这是刚才法庭上站在自己身边辩护的律师,但他并不认识对方。
“你是谁?”他问。
男人沉默了片刻背过身去,随后是一阵压低声音的交谈,沈观棋听到了一句“惊厥发作后短暂失忆是正常现象,很大概率能自然恢复”。
但他并没有失忆,他昨天刚审完了研一学生除了格式外没一点可取之处的论文,和妹妹出去浅酌了几杯,清醒地步行回家,定好了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闹钟,准备接受组会上那些介于天马行空和恶魔低语之间的开题报告的荼毒,然后采取科学的睡姿进入了深度睡眠。
如果不是这一切都真实的过分,沈观棋几乎要以为这是妹妹的又一次恶作剧了。
男人结束了与电话那头的交谈,回过身来简短道:“我是谢景曦,你的辩护律师。刚刚你在开庭途中晕倒了,法院考虑到实际情况采取了缺席判决,我们胜诉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补充道:“医生评估你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导致惊厥发作,不建议当时长距离移动你。这里是法院的医务室,你如果好一点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沈观棋隔着氧气面罩干脆地拒绝道,呼吸打在面罩上晕染出一片白色的水雾,“不用去医院。”
突然出现的各种气味已经够糟了,他宁可在这里吸清爽的纯氧好过去医院再经历消毒水的攻击。
窗外突然喧哗起来,伴随着阵阵欢呼,头顶甚至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一道富有激情的高昂声音从墙外传来:“就在刚刚,最高法院公布了终审判决,沈先生胜诉!这是建国以来第一例在双方均未违背《婚姻法》的情况下进行的 AO 离婚裁决案,是Omega自由意志的集中体现,无关法律,只关注婚姻质量本身。O 权学者表示,这不仅是 Omega 权利的觉醒,更是全人类平权的觉醒,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但遗憾的是,这场离婚案的双方当事人此时都未在场……”
沈观棋听着窗外的尖叫声和夹杂其间的热烈掌声,大脑终于缓缓恢复了运转,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穿越了。
准确来说,不仅是穿越,而且是穿书。这是昨天妹妹给他科普的名词之一。
沈观棋的妹妹沈无晦女士一向喜欢一些奇形怪状的事物,他从不试图理解,但向来报以尊重。因而当他的妹妹一边直接抱着分酒器豪饮,一边说“我昨天看了一本主角和你同名的男同狗血黄文”时,沈观棋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叹了口气,半接半抢地拿过那个明显超规格的分酒器,推给妹妹一个正常尺寸的酒杯道:“愿闻其详。”
“总的来说,你是个长得祸国殃民的万人迷 Omega,考虑到你的脸,我看得还蛮有沉浸感的。”沈无晦思考了片刻之后决定采用总分总的叙述形式。
“不是我,是小说主角。”沈观棋耐心纠正。
沈无晦挥了挥手:“不重要。总之,你是一个刚刚毕业,成绩优异但是纵观全文根本没正经工作过一次的菜鸟记者,因为开局和 Alpha 自由离婚成了 O 权斗士。然后你在采访过程中认识了你的三个新老公。”
“你的第一个老公是众议院的议长,喜欢强制 Play 和公开 Play 的糖爹,你是他早死老婆的代餐;第二个老公是你为了过审所以异父异母的继弟,他的二婚妈嫁给了你的富豪爹,他长成了个活儿巨烂的缺爱流量大明星;第三个老公是你的离婚律师,温柔败犬男配……唔,我建议你选他,最起码【哔】生活会比较顺利。全文基本上就是他们仨和你做恨做得死去活来然后追妻火葬场。哦对,还有一个隐藏款老公就是你前夫哥,从来没喜欢过你也不想复合,但是有权有钱,而且从不介意你和谁鬼混……”
沈观棋听她絮絮叨叨逻辑混乱地念叨了一堆,艰难地在一大堆不堪入耳的台词中提取到了唯一可以既不至于扫了妹妹的谈兴,又不会导致自己耳朵遭受更多伤害的切入点:“什么叫 Alpha 和 Omega?”
妹妹像看山顶洞人那样看了他一眼:“ABO 设定应该是从狼群演化来的。Alpha 是头狼,支配者;Beta 是族群里的工蜂,黄文里的边缘人;Omega,Alpha 的战利品和妻子,完美柔顺的生育者。”
“一共六种性别,男女和 ABO 随便排列组合,Alpha 可以让别人怀孕,Omega 可以生孩子,Beta 两个都行但是概率低。其中 Alpha 和 Omega 有基因返祖的情况,可以闻到信息素,且有发情期。哦,不过你没有,你是个病弱发育不全但就是死不了,因为没有发情期所以可以随便玩无套 Play 的黄文 O。”
沈观棋虚心求教:“那为什么不可以单纯从能否生育的角度,重新划出两性或者三性呢,我看不出这个世界观下区分男女的意义。”
沈无晦又喝了口酒,白皙纤长的十指优雅地搭在杯身上,酒精浸润下格外嫣红的薄唇带着迷人的水光,吐出的话语却和优雅毫不沾边:“你个母胎单身老古董懂什么草【哔】设定。”
出身书香门第,涵养颇深的沈观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留过好几年洋还学了珠宝设计的宝贝妹妹,一张口却总能耿直的跟村委会石碾子上掉下来的土茬子一样。
“总之。”沈无晦在差点让沈观棋耳朵得性病之后总结道,“穿书一大热门桥段就是同名同姓,万一你穿进这本书里,就和律师哥好好过日子吧,5P你把握不住的。”
沈观棋记得当时自己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地好脾气道:“好的。”
谁曾想一语成谶。
* * *
因为妹妹讲这本小说时重点都在那些不能播的部分,因而现在才知道了温柔败犬律师哥叫谢景曦的沈观棋,看着身边那个面带关切的英俊男人,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
原主的记忆模糊的像是滚筒洗衣机里卷过的卫生纸,所有的人和物都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甚至沈观棋思考半晌才想起来他家——或者说他前夫给他买的房子——就在最高法院不远处的富人区。
他现在显然需要一个私密的个人空间整理一下思绪,并且……计划一下怎么避开所有的原著人物,以便当一个不用随时随地开搞的正常人。
沈观棋摘下氧气面罩,小心控制着呼吸频率,以避免再次因为信息素大脑过载,而后礼貌地对着谢景曦点了点头道:“感谢照顾,我已经没事了,我想我现在还是先回家比较好。请问法院的侧门在哪里?”
最高法的前门聚集着欢呼雀跃的民众,他们带来了横幅和彩带,欢庆着尚未明晰却仿佛曙光初现的未来。侧门,事件的当事人压了压工作人员友情赞助的鸭舌帽,转身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中。
其实大家都有喷抑制剂,信息素味道很淡,属于那种能认出是谁但是不会显得冒犯的水平。但是沈教授第一回闻到信息素直接干超敏了,让大家被迫耍了一回流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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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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