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含章伸手去够,一个没坐稳差点从软榻上栽下去,多亏了有人托了他一把,褚含章背后一僵,随后又软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开口:“流光。”
傅流光替他捡起了平生意,“此行危险,横波楼在江南的堂口随你调用,自己多保重。”
褚含章朝他拱了拱手,“承傅楼主的情,替我给你姐姐带个好。”
傅流光面无表情地用拂衣给了他一下,“怎么不谢我?”
褚含章礼貌地往后一仰,“横波楼是你姐当家,关你屁事。”
傅流光磨牙,“殿下长这么大就没人教过你怎么说人话吗?”
褚含章还真想了一会儿,很肯定地给出答案,“没有。”
两个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一早,天子就下旨:着昌乐郡王出任钦差一职,赐亲王仪仗,奉旨巡查江南两路,照夜台少台令任副使,随驾侍奉。
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看着城门口浩浩荡荡的仪仗。
褚含章懒洋洋地掀起车帘一角,这位圣眷优隆的小爷冲着路边卖花的姑娘眨了眨眼睛,逗得人家满脸羞红才笑哈哈地放下了帘子。
等到了城外一片密林里,褚含章用扇子敲了敲马车,车夫知道小王爷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赶紧停了下来。仪仗队里的一个亲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下问道:“殿下,可是要休息吗?”
褚含章语气辨不出喜怒,“你上来。”
没过一会儿,侍卫宫人们才只听得褚含章一声怒喝:“废物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滚出去!”
亲卫连滚带爬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竟然一个人走在仪仗的最后面,头也不敢抬。本来有个太监看着这个亲卫可怜,想过去劝慰两句,结果被旁边的同伴扯了回去,“你疯啦,那个人倒了八辈子大霉得罪了主子,路上还不知道怎么死呢,小心被他连累。”
总之,这个侍卫消失不见之后也没人敢多嘴告诉昌乐王,只是私下里打着精神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这个坏脾气小王爷。
“倒霉了八辈子大霉”的侍卫此时正策马急行在山道上,远处有一座小亭子,褚含章微微眯起起眼,内心已经开骂了。选了这么个地方,这盘山路比徐临川那倒霉孩子的花花肠子还绕,一个不小心冲下山崖他就能安心去死了。
等褚含章赶到的时候,斐时晴已经拆开第五包瓜子了。快雪庐主人一身荆钗布袄,赫然就是门口那个被褚含章调戏红了脸的买花姑娘。斐时晴看到穿着侍卫衣服的褚含章时,朝他脚下吐了一颗瓜子壳,“呸,不要脸,敢调戏你姑奶奶。”
褚含章脸都黑了,“我调戏你什么?调戏你杀人不眨眼吗?”
斐时晴冷笑,“谁知道,你们世家公子玩得向来花。”
褚含章无力地摆了摆手,“东西呢,拿过来。”
斐时晴甩手扔给了他一个包袱,“衣服在里面,自己换。”
褚含章抖开了衣衫,是一件素面无纹的青布衣,褚含章动作迟疑了一下,斐时晴瞥了他一眼,“嫌弃不是锦缎啊?你是出门查案的还是卖身的,忒多讲究。”
褚含章随手扒下了侍卫外袍,囫囵把这身青布衣穿在了身上,“那倒不是,只是这身衣服看起来像是我弟会穿的。”斐时晴把瓜子放在了桌上,三两下扒掉了身上的布袄,露出里面的粉色襦裙,看上去就像是哪个殷实农户家受宠的女儿。
“你叫何晏,我叫何文,是江陵府安阳县十里村人。父母走得早,你身体不好,幸亏读书还不错。能给村里小孩启蒙,能赚些束脩学费补贴家用。我们自幼相依为命,家里有一份田产,但为了给你治病全部变卖了。我们此行就是专程去青州府青山镇给你这个病秧子寻医的……别瞪我,毕竟我看上去也不像走三步就要喘口大气的病鬼。”
褚含章收回了目光,皱眉问:“十里村是最近才遭过灾吗?”
斐时晴摇了摇头,“确实是有这么一家,不算是我瞎编的。”
褚含章奇了,“那你不怕假李鬼遇上真李逵?”
斐时晴微微眯起眼睛,“那对兄妹路上遭了匪,哥哥死了,妹妹被我顺手救下来了,现在在快雪庐给我当徒弟。”
褚含章默然,拍了拍身边骏马的脖子,“走吧,仪仗最慢下个月也能到桐庐了,我们得抓紧。”
斐时晴骂了一句,翻身上马,扇了褚含章一脸灰。
两个人抄近道没日没夜地赶了三天路,在看到山下人烟的时候,褚含章几乎要瘫在马上了。斐时晴回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现在看上去差半口气就能进棺材了,姑奶奶要是运气好还能就地给你办一场丧事。”
褚含章半死不活地撩起眼皮,“黑榜。”
斐时晴恨恨地闭上了嘴,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冠,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然后牵着马慢悠悠地顺着下山的路朝青山镇走去。
青州府毗邻山东路登州府,虽说份属江南两路,但是地势多山。青州府的青山镇虽然说是镇,其实也和小一点县没什么区别,而且这个地方是登州府进入江南两道的必经之地,所以平时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褚含章……何晏甫一进城就开始捂住心口,脸色发白,一旁的粉衣小姑娘看着忧心忡忡的,是不是就要凑到他身边低声关心几句。
斐时晴凑在褚含章身边,脸色担忧,小声说:“你要不要吐个血什么的。”
褚含章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开口:“我们是来寻医的,不上来找棺材铺的,妹妹。”
一旁不知情的人多看了几眼这对兄妹,心想:“感情真好。”
何晏牵着瘦马犹犹豫豫地站在了一间客栈面前,何文冲哥哥摇了摇头,“哥,这太贵了,我们还要省着银子抓药呢。”客栈小二站在门口脸都要笑僵了才听到何文这句话,直接撂下了脸挥手赶人,“没钱住什么客栈,去去去,别耽误我们家店做生意。”
何晏护着妹妹,一副被骂了还不敢还嘴的怂样,他咳了两声,声音轻缓地问道:“敢问这位小老板,这附近可有便宜点的歇脚处。”
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声“小老板”喊舒坦了,小二终于施舍了何晏一个正眼,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喏,西北靠河的那家便宜。但我可告诉你,出门在外可没有什么天上掉的馅儿饼,你一个病秧子就算了,别拖累了你家妹妹。”
何晏连声应诺了下来,向店小二道了谢,牵着马慢慢地朝西北角走去。何文瞪了一眼小二,也跟了上去。小二被漂亮小姑娘瞪得飘飘欲仙,咂摸咂摸嘴,摇头道:“可惜了。”
斐时晴追上了褚含章,“这家客栈肯定有问题。”
褚含章眉目不变,仍然是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有问题就对了,没问题的客栈有什么好住的。”
“兄妹”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下敲响了西北角客栈的门,斐时晴不动神色地看了一圈,
“这里离主街不近位置也偏,后门临河,不做黑店可惜了。”褚含章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斐时晴的话。
门从里面被推开,眼眶乌青的老板透过门缝打量着客人,一对眼珠子迟缓地绕着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转了一圈,“投宿还是打尖儿?”
褚含章朝他拱手,“我与妹妹前来投宿,望店家行个方便。”
老板极为迟钝地想了想,才勉强把门缝开大了点,“进来吧”
沉默的店小二从老板身边挤了出来,替褚含章和斐时晴牵走了马。褚含章仍然是微微弓着身子,斐时晴紧紧拽住了褚含章的袖摆,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
褚含章安抚地拍了拍斐时晴的手臂,在妹妹的搀扶下朝着二楼厢房走去。斐时晴飞快地打量了一遍店内陈设,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明明是白天,却门窗紧闭,整座客栈上下就点了十只不到的蜡烛,光线昏暗到连影子都看得都不是很清楚。客栈里面的装饰陈设也异常简单,要不是台子上还摆了一把算盘,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家的灵堂。
褚含章关上厢房的门,目光绕着屋子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斐时晴身上,“今晚你先睡吧,我守夜。”斐时晴也没和他客气,“我去喊人送水。”
虽然店小二看着不像一个活人,但动作还是很麻利的,喊了没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盆水送到了屋内。斐时晴下巴一仰,“水来了。”
褚含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不睁眼,你洗吧。”
斐时晴神色古怪,“孤男寡女,你让我和你在一间屋子里洗澡?”
褚含章神色不动,“你若在意我便出去,只是你一人在此恐有诸多不便。”
斐时晴咧了咧嘴,“姑奶奶又不是什么名门小姐,不在乎这些。倒是你金枝玉叶,不怕被别人知道了坏了清誉?”
褚含章闭眼失笑,“我要那白纸一张的清誉有什么用,作画么?”
斐时晴麻溜地脱了衣服钻进了水里,“唔……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那昌乐王妃的位置,我手底下那情报网上每天的情报少说也有十几家千金在等着和你偶遇。”
褚含章随口接道:“本王风华正茂,有姑娘喜欢不是很正常。”
第二卷开始~
呜呜呜呜给我个绝世大毒榜我恨你jj,存稿保不住了!
褚长青下章正式加入主线,让我们鼓掌[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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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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