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京城第一药铺齐民堂的门口比以往还要热闹非凡。百姓是喜欢凑热闹的，看着这儿人多就都来瞧瞧，看了半天才记起该问问是什么热闹。

“听说齐民堂有个云游四海的神医最近回来了，打算这几天给大伙义诊。什么疑难病症都可以看，还能免费喝碗药粥。”

“我也要看！”询问的人眼前一亮，然后就被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吓到，“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啊！”

同样的，坐在问诊桌后的苏瑾凉也惊到了。他原本想象的医治画面是街道旁的江湖郎中，未想系统直接给他安排到了第一药铺的门口。也就幸好玉华仙尊看惯了大场面，他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约莫看了一个时辰，他写方子的手有些酸了，便拿到桌下按按。正巧下一个问诊的女子面色红润，很有精神，应该是替别人问的。

虽然如此，苏瑾凉还是走流程道：“夫人近日是有哪些病痛。”

果然，女子摆了摆手说：“妾身无事，是我家闺女这阵子老魂不守舍的。”

苏瑾凉：“噢，令千金还有其它不寻常的表现吗？”

“有的，她郁郁寡欢的，饭吃不多，经常发呆，有时候女红做到一半又唉声叹气地不做了。”

听罢，苏瑾凉稍稍皱起眉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求助系统道：“听这描述，像是心病。”

【仙尊聪明，这是有心上人了。】

苏瑾凉恍然：“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喜欢一个人到得了相思病。”

系统补充真实情况道：【相思病还差得远，就是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跟家人说，发愁呢。】

“那我同她母亲点破是不是不太好。”苏瑾凉犹豫起来，结果沉默太久，让面前人突然担心，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他极委婉地提点道：“我年轻时每逢新年便喜欢下山看舞狮，但回回我看的都不是狮子。”

“大夫竟有这奇特的经历，所以您看的是什么？”夫人竖起了耳朵听，似乎也知道高人都喜欢说暗语。

“……我看的是狮子接绣球的那几个动作，因为抛绣球的女子很美，那景赏心悦目。”说完，苏瑾凉在心里自己先纠结起来，懊恼说的这么云里雾里。

系统好奇道：【仙尊说的是真的？】

苏瑾凉的嘴角轻轻扯起苦笑：“喜欢看舞狮、过节是真的，后面都是编的。”

【原来如此，小可记笔记。】

苏瑾凉说完四下安静了下来，但没多久面前这位母亲还是明白过来：“多谢大夫，妾身懂了。这就回去问是哪个狼崽子。”

苏瑾凉赶忙补救道：“未必不是两情相悦……”然而对方没有听他说完，几个眨眼就没了影。苏瑾凉缓缓收回想阻拦的手，没忍住跟系统碎碎念道：“我这一个时辰，遇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要求，想变美的，想讨人喜欢的，想变聪明高中状元的。这是求神不是求医，最后真的能让韩溪知上钩吗？”

系统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反问道：【仙尊觉得韩夫人那病是寻常大夫能治好的吗？】

“确实不能。”苏瑾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不就对了，咱得有点玄学傍身。】

与此同时，下一个患者向他求药：“神医，我想要能长高的药！”

苏瑾凉打量着对方比自己还要成熟十几岁的面庞，陷入为难：“统统，这该如何是好？”

系统：【……】

所幸僵局很快就被打破，队伍的后方陆陆续续让出一条路来，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

***

昨夜等了一晚上苏瑾凉的消息后，封吟渊早上只睡了两个时辰。随后刚同封云怀商讨完接下来的对策，时琼轩就兴致勃勃地找上门说想出去逛。

人间的纷扰络绎不绝，封吟渊也是有多年没有体会过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时琼轩比他还起劲，从午后一直转到了傍晚，最后还走到一家药铺门前。

封吟渊身穿一件低调的青衣，脸上有简单的易容，手摇折扇像文人墨客，但周身不容忽视的气质还是让人猜测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同样的，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时琼轩也根本扮不了普通人。是以他不知规矩直接走到求医队伍的最前面时，所有人都没敢出声。

封吟渊跟在后面有些无奈，最后只好向被插队的人作礼道歉。

道完歉后，封吟渊见他们被万众瞩目，略带担心地催促时琼轩赶紧完事：“来凑这热闹做什么？你得病了？”先前在路上走着，他就听到了旁人议论今日齐民堂义诊的事。

他对医术是没有兴趣的，时琼轩却是不想走。

“本公子就喜欢人间的热闹。”时琼轩一屁股坐在求诊的椅子上，将手臂伸了出去，“劳驾大夫给我把个脉。”

从两人过来开始，苏瑾凉的心就提了起来，因为他很快就辨认出封吟渊的声音，还从另一人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魔气。虽然系统说他今日的伪装没漏任何气息，就是个普通人，但他还是不免紧张，以至于号脉的那只手稍显僵硬。

过了好久，时琼轩坐不住了：“还没好吗大夫？”

苏瑾凉收回手，基本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阁下的脉搏稍有些虚浮无力，许是最近湿邪入体。不过阁下这个年纪，已经保养得很好了。但平时还是要注意休养生息，少四处奔波。”

这句话是有讲究的，平平无奇中透着重要信息。苏瑾凉是想躲开封吟渊的，但如今他要想接近足不出户的封云怀，封吟渊确实是人选之一。

然而试探完后，苏瑾凉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总是要干些深入虎穴的事。

就在他内心挣扎间，时琼轩传音给站在旁边的封吟渊：“本君这阵子确实跟你东奔西走的，累死了。”

封吟渊淡淡地回话：“你还真信。”

时琼轩还真信：“本君也有百岁了，按你们人族的说法，确实上了年纪。”

封吟渊只觉好笑：“小时魔君可是纯正血脉的魔族，往上都是千岁的前辈，您是上哪门子的年纪？”

时琼轩“噢”了一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本君其实是年轻的，那这大夫咋说我年纪大呢？”

封吟渊不想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时琼轩了。在魔界相处的这些年，他看出对方其实大智若愚，但有时候若愚若得跟真傻子一样。

“起开。”封吟渊其实也无法给出确实的答案，便打算自己试一下面前这个人的底细，“大夫也给我看看吧。”

他幽深的凤眸注视在对方脸上。此时霞光已然追随着晚阳西去，头顶的棚子不够大，余晖透过树影在苏瑾凉的眸中漾开，里面的光在颤动。

封吟渊音色低醇：“你抖什么？”

“阁下身份尊贵，草民不敢冒犯。”苏瑾凉视线回避。

听罢，封吟渊愣了一瞬，对方确实有点能耐。但事实上，修行久一点的修士都能看出时琼轩不是人，后者没有过多隐藏自己的血脉。所以，他打算继续试探：“只是家里有点钱，不是什么贵人。大夫请。”

这下，苏瑾凉不得不上手了。他只把了一会儿便道：“阁下身体强健，没什么……”未说完，苏瑾凉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怎么了仙尊？】

苏瑾凉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吟渊好像很难突破至大乘境。他过去以凌云宗的清净心经为基础修炼，虽然如今融合了魔道得以快速晋阶，但心也更易受到外界扰乱。简言之，他有了心魔。”

飞快说完自己的发现后，对面的封吟渊等不到后文，挑了下眉问道：“大夫，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大碍。”

“……”封吟渊笑了声，没有撤开手。下一刻便趁苏瑾凉不备，反握住对方的手腕。方才这段时间，他依旧只瞧出对方是个普通人，但要想准确判断，他还需确定对方是否有灵脉。

然而，他探查的结果竟然是没有。

“阁下还有何事？”苏瑾凉对这毫无礼貌的举动有些恼了。

封吟渊没准备解释和表示歉意：“大夫病瞧得一般，看人还是挺准的。”他收回手，想到刚刚触摸到的手腕皮肤细嫩，在站起身的刹那靠近人耳边：“我看大夫的年纪与外貌也不太相符。”

苏瑾凉心中警铃大作，抬着下巴维持着镇定说了最后一句话：“总归，是阁下长辈。”

时琼轩见封吟渊被挑衅，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但最终还是被大事为重的封吟渊拉走。

“这你能忍？我想想晚辈有什么，儿子！孙子！”

封吟渊又忍了一次：“你现在再惹我，我就派人把你打包送回魔界，再修书一封给芳华魔君说你一路尽给我捣乱。”

时琼轩笑不出来了，但还是不服输：“我母君会信你鬼话？”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会信。”时琼轩嘴硬道。

封吟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原本他也只是开个玩笑，但有件事他是该认真对待了：“得派人查查这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