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暮春三月也过了大半，绿意更浓，柳絮纷飞。

一大早，皇宫外就聚集了很多百姓看热闹，看的是今年殿试的热闹。很快宫门大开，考生低着头排队进入。

队伍领头的礼部官尖着声警告众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队伍内的苏瑾凉顶着普通人的模样悄悄地往远望去。

虽然系统在殿试名单上添上他不费吹灰之力，他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进宫，但时至今天，他还是有些许感叹。

“我有时候在想，如若没有那场仙魔之战，会不会沉沦于权倾朝野，生杀予夺。”

听罢，系统有些紧张：【仙尊很早便胸怀天下，对原荣的所作所为一直保持着愤怒，绝对不会与他这种人同流合污。】

苏瑾凉其实也不知道答案，他笑了笑说：“不必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毕竟还是人，**有，私心也有。”

说罢，队伍正好也到了集英殿，苏瑾凉静静地在安排下来到自己的座位。又过了半刻钟，宫殿正门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苏瑾凉混在考生中行完大礼，偷偷地看向正中的人。

快一月未见，封明如似乎不再像从前随心了，观察四周的小表情也略显拘束。跟随在后的封吟渊反而更像上位者，只轻轻地扫过周遭就让人敬畏。

封吟渊的脚步很慢，不一会儿就被封明如返身拉着走：“三哥，你快些。”

“陛下不急，时辰还未到。”封吟渊淡淡地道。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有了不同的解读，考生觉得刚归京的宣王受皇帝重视，官员觉得他们的位置岌岌可危，而苏瑾凉却知道封明如这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

只是在朝中一众心怀不轨之徒中，封吟渊是最不会伤害他的。

感慨过后，苏瑾凉重新看向台阶之上的考官。封明如端坐在正中来走个流程，封吟渊坐在他的右侧从容不迫，另一侧的韩溪知也十分镇定，稍显紧张的其余考官在阶下宣读规定，几乎全是各部重臣。

苏瑾凉眨了眨眼，无奈地呵了一声：“都是熟人。”

未多久，礼部官散卷。苏瑾凉在北面的最里侧，恰好也是阴凉的地方。拿到考卷后，他确认题目，嘴角缓缓勾起：“统统真棒，确是述专权之优劣。”

系统“嘿嘿”两声，然后就听到对方格外自如地说：“答案念得慢些，本尊许久未动笔了。”

虽说系统念的文章绝对能入考官眼，但苏瑾凉听着还是稍做了修改。不知不觉，他专心于其中，以致没有察觉到旁人的靠近。

封吟渊本不想来这浪费时间。他们原先的计划不是真要在今年的三甲中挑选自己人，而是营造他们重视的假象，待对手后续暗箱操作，找到证据。毕竟国师一党把持朝政多年，就算没了苏瑾凉，势力早已渗透进各部，提拔新人根本无法撼动。

做戏要做足，所以封吟渊今日便来了。

时间才过一半，封明如就犯困了，底下人给他挂了帘。封吟渊不想陪一个小孩子睡觉，便走下台阶，沿着集英殿的四面墙踱步。

这一路过去，他发现很多抓耳挠腮的考生。不过想来也是，乾安的科举亦有多年不出这种对时局思考的策问。而且韩溪知就坐在上面，他们要想批判也得掂量几分。

然而，就在这一群畏首畏尾的考生中间，封吟渊看到了个人下笔洋洋洒洒。虽然对方衣装简朴，但封吟渊莫名觉得这人很特别。

随后，封吟渊敛了气息走过去，在两步外停下。对方文章写得确实很快，几乎没有停歇，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上面。

“凌玉京？”封吟渊看到了对方名字，毫无预兆心跳加快，很快他就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在青州的那个客店。

是帮助苏瑾凉逃跑的人。

封吟渊冷着脸继续靠近，在对方身后停下，这时他注意到那写在纸上的字也有一种熟悉感，行云流水间却工整娟秀。

无数回忆涌入脑海，他年幼时习字模仿的正是这种字迹，那时候苏瑾凉还挺用心教他。

“凌玉京。”封吟渊又默念了一遍，薄唇不由勾起，这个名字跟苏瑾凉怎么会没关系呢。随后在不知不觉间，他缓缓倾身，看着对方放下笔，甩了甩发酸的右手，然后发现自己猛得转过来。

封吟渊看到一张平平无奇又陌生的脸，腾的一下撤开身，嘴角扯动了两下。

苏瑾凉瞬间戒备起来，但大概是因为有经验了，他迅速恢复平静，还能和系统评说道：“这反应，被我丑到了。”

系统感觉自己的审美遭到质疑：【仙尊现下这张脸不算好看也耐看，便宜徒弟真挑。】

而有了这段小骚动，其余考官也注意了过来。苏瑾凉镇定地看着其中几人陆续走来，看着年迈的右相拿起他的考卷，才读了几句就颤抖着手问他：“阁下家住何方？”

“回右相，青州。”

右相从先皇时期起就为乾安效力，国师曾经想逼他致仕，遭到了天下才子的反对，后来才作罢。

想到对方这些年自己也在强撑着，苏瑾凉心中又有些叹惋。

听完答复后，右相也感慨道：“那是个春天飞沙的地方，谁能想到能出这样的文章。”

苏瑾凉看着对方眼中赤红，轻摇了摇头：“与家在何处无关，乾安千里沃野，有川泽香草，亦有非晚榆桑。”

语毕，满座安静了下来。

系统在识海中欢呼：【仙尊好牛，大家都沉默了诶。】

苏瑾凉莞尔，随之又严肃下来：“人之治世，是丹心求海晏河清，修仙之人本不该插手。”

感受到宿主情绪的变化，系统接着说道：【原荣罪该万死，但如今补救也不晚的。】

与此同时，封吟渊神情复杂地看着焦点中间的那个人，最后冷笑走开。

***

在殿上出了这样的风头后，苏瑾凉在考生中也出了名。离开宫门后，许多考生围了上来，向他邀约。

就在苏瑾凉艰难地一一拒绝时，身后袭来一阵威压，紧接着周围考生都一身冷汗地退开了。

“皇宫重地，不可喧哗。”

苏瑾凉听声音认出对方是封吟渊手下那只妖，便转过头去混入考生中拱手作揖。然而，陆离找的好像就是他。

看着对方停在自己身前，苏瑾凉又稍稍弯了点腰：“请问大人有何事？”

“凌公子是吧，我家王爷邀您今夜到明月馆喝茶，请您戌时正前来。”留下这句话后，陆离就直接在原处消失，让苏瑾凉完全不能表态。

苏瑾凉有些无语，他如今的身份是违抗不了当今亲王的。就算这事在半个时辰内铁定被朝中各大党派知晓，封吟渊要他去，他也不得不去。

突然，苏瑾凉转念一想，很快就找到了端倪。唯一能解释对方言辞恭敬的原因，好像只有对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统统……”

系统争辩道：【仙尊的外表绝对没有任何疏漏，绝对是您行为上露馅了。】

苏瑾凉不想去回忆，悠哉地继续往外走：“那本尊晚上不去就好。”

系统慌忙阻止：【不行啊仙尊大人，您要是违抗了便宜徒弟的命令，他就能以不敬之罪将您从皇榜上除名。咱今日不就功亏一篑了。】

听罢，苏瑾凉停了下来，眉头紧缩。这确实是封吟渊会干出来的。随后就在系统大松一口气时，苏瑾凉重新抬脚：“本尊不管。”

系统：【……】

出宫时，日头已然移到了西面。苏瑾凉去齐民馆收了封写给神医的信，他回到云起楼才拆开。

信中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却让苏瑾凉认真起来。

“大夫可擅长易容之术？”念了一遍后，苏瑾凉陷入沉思，直到信件突然自燃，毁去存在的痕迹。

苏瑾凉从容地将其扔出窗台，然后听系统开口道：【易容？是要仙尊扮成谁吗？这种事妖族中会的更多吧，怎么会找上我们呢？】

“无论是魔还是妖，除非修为极高，不然都会被察觉到不属于人的气息。”苏瑾凉耐心地讲解道，“并且这种事多半需要保密，而死人是最安全的。所以权贵一般会找无亲无故的人来干，再事后处理掉。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会是吟渊要找这能易容之人吗？毕竟义诊时他注意到了我容貌和年龄不符。”

系统很快去求证了：【就是便宜徒弟，但他要仙尊大人易容成谁呢？】

苏瑾凉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往屋里看去。不远处，小以康抱着才买来的连环画看，趴在小榻上晃着脚丫。

苏瑾凉站起身来，走到了盛着瑶湖水的大缸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自己，五官清晰，星眸冷冽。

“不得不说，本尊这张脸确实更好看。”

明天请假一天——091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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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