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员将手令递给了楚清,而后又行了一礼,并对站在楚清身后的老者道了声:“卞相,安好。”
被传信员称呼为卞相的老者摆了摆手,道:“草民已经归田躬耕,不再是什么卞相了,王大人客气了。”
“卞相客气。”那人仿佛没有理解老者话中的内容般,说完他便再次驾马离去。
卞相、秦梧洲……这些人都出自《霸业》这本书。
这本书是因机缘巧合被赠予楚清的,这没什么值得深究,可惜的是这本书他看得不太仔细,只是当成了消遣,草草翻阅了一遍。
这本书主要讲述了一个完全架空的朝代,彼时,周王朝衰微,诸侯国开始展露野心,一个穿越者手握系统的金手指,在这个朝代搅弄风云,最后凭借着系统,登临地位,统一了天下。
而文中最大的反派便是秦梧洲,尽管他现在是秦国派到楚国的质子,却也是将来会统一天下的暴君,只不过很快就被手握系统的穿越者取而代之了。
楚清对于楚国四皇子的印象几乎没有,只记得书中寥寥几笔,撰述了四皇子为了向其父王邀功,下狠手折辱凌虐秦梧洲,还没等秦梧洲报复,就先病死了,属于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反派。
只不过待秦梧洲掌权后,他将楚国四皇子的尸体刨了出来反复鞭尸,还将秦国王室全部充作了最低贱的奴隶,由此,楚清便能判断,秦梧洲性格残暴,满身戾气,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
不过他能与手握系统的穿越者争天下,并先一步成功统一天下,足以证明其在战争中的天赋。
这边,楚清正在回忆着书中的剧情,思考着自己的处境,那边,那位被称之为卞相的老者弯腰蹲身,手指捻起地上的白色粉末嗅了嗅,紧接着,他浑浊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些。
老者站了起来,问道:“草民斗胆,敢问四皇子先前救我与老奴的时,用的可是这石灰粉末?您身体贵重,是楚国的未来,何需冒险救人?”
刚才老者与皇宫传信员的对话,让楚清明白,这位老者原先是楚国的宰相,他立刻回忆起原著之中,楚国自三朝元老卞淼致仕归田后,便开始走向没落,而卞淼本人更是刚乘上归乡的马车,就因马车失控车毁人亡。
楚清认定,书中的卞淼便是眼前的卞相。
原著中卞淼就任宰相时城府颇深,楚清觉得他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救人的,却非要再问他,那便是另有意图,楚清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于是,楚清没有理睬身后两个被石灰迷了眼的侍卫,他解释道:“正是,我站在街道的右侧,想要躲开狂躁的马匹自是容易,石灰入眼能使马匹暂时失明减速,我在右侧洒出石灰粉,马匹失明后自然会向左侧冲去,左侧无人,只有些泔水桶,当是无碍。”
楚清解释完,顿了顿,接着别有深意道:“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我能避开,可楚国的百姓避不开,身为楚国的皇室,我理应首当其冲。”
紧接着,楚清眼前的老者缓缓直起了腰背,双眼之中透出历经世事的圆滑与透彻,原先的浑浊如今一丝也无,更多的是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欣喜。
“首当其冲,好一个首当其冲,”卞相畅快地笑了起来,他回过身看向楚国王宫的方向,感慨道,“看来天不绝我大楚啊。”
秋风尚且温和,吹拂而过,却令楚清忍不住咳了起来。
摆脱了先前的危机,楚清冷静下来,才感受到,他如今的身体相当病弱。
楚清以袖掩住口鼻,他咳嗽时的声音并不嘈杂,闷闷的几声,显得很克制,脸色苍白中透着些病态的红润,眼角由于咳嗽,激起几许湿意,眼尾殷红。
卞相看着咳个不停的样子,直接对楚清身后的侍卫道:“四皇子今日出门受惊,你们尽快带他回府安歇。”
“是。”侍卫显然认识眼前的卞相,他们搀扶着楚清,扶着他离开了这处狭窄的街道。
楚清作为楚国皇子,出门自然是乘坐马车的,只不过此处街道较窄,马车行使不变,才改为了步行。
等楚清坐上自己的马车,他才堪堪缓了过来。
“四皇子,听说楚王已经将那秦国的质子送到了你的府邸,这可是份好差事啊。”
“听说彭管事已经命阉人将他毒打了一顿,那叫一个皮开肉绽,这下咱们四皇子功劳不小啊。”
……
楚清瞬间抬眸,眉头微蹙,他心中一惊,这场穿越,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秦梧洲的暴戾与狠辣手段,绝不仅仅局限于鞭尸泄愤,书中楚国四皇子每日绞尽脑汁,思考的是如何在身体与心理上折磨秦梧洲,甚至为此还发明了许多新刑具,可以说,秦梧洲后来那么疯,很大一部分是楚国四皇子直接导致的。
后来秦梧洲甚至觉得鞭尸都不足以泄愤,干脆一纸诏书,将秦国皇室所有人都施以醢刑(将活人剁成肉酱),最后堂堂楚国皇室的尸体全部混合在一起,连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想到这,楚清突然勾起嘴角,毫无笑意地笑了笑,他摩挲了一下扳指,却是饶有兴致的样子。
侍卫们觉得此刻的楚清,比起先前的阴郁与易怒,似乎变得富有威信力,也更让人从心底感到畏惧了。
马车行使得并不快,但由于此时还未发明出马车避震器,因此马车的颠簸,让楚清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晃出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飞速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按照原著的时间线,不久后就会天下大乱,诸侯国纷纷自立为王。
他虽然此刻贵为楚国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病弱皇子,众多强敌环伺,想取他性命。
原著中的楚国四皇子没有活到楚国亡国,就因病去世,现在这副身体由楚清掌控着,他能感受到病弱是病弱了些,但不至于活不到那时候,楚清推断,九成是来自他人的加害。
但自己若是能躲过这道杀机,之后他将要面对的便是亡国与天下大乱,而后是来自秦梧洲的恨意,再接下来是手握金手指“系统”的穿越者。
这本书的主角前期籍籍无名,在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楚清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对方,摆在眼前,最紧迫棘手的问题是原著中的终极反派。
这个未来会统一天下的暴君——秦梧洲,此刻正被关押在自己的府邸之中,任人宰割。
从先前侍卫们的反应来看,楚清的母家势力相当弱势,他的府邸快被乱七八糟的势力渗透成个筛子了,仅仅是六位侍从中,竟然有四位是不知从哪来的眼线。
楚王对秦国恨之入骨,他将秦梧洲送到自己的府上,表面上是给了自己一个简单的差事,自己能借此积攒功绩,积累属于自己的从政资本,但实际上,他任由自己将秦国得罪得死死的。
秦国向来是大国,如今不过打了一场败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来一旦秦国强势,自己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
他们的算盘打得倒是好,楚清冷笑了一声。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简单的选择,也是很多穿越者心中理所当然的选择,便是表面欺凌这个全书最大的反派,实际上,暗中将秦梧洲救下来,悉心照料,抱上金大腿后,安然度日。
但,且不说他的府邸之内如此多的眼线,能否顺利实行。
这么做,势必将生命依托于他人,喜、怒、哀、乐、生、死,皆受控于他人,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于所谓的恩情,而且目标对象还是这位臭名昭著的暴君,这难道不可笑吗?
自古良臣辅佐明君,当是先有明君,后有良臣,楚清笑了笑,他伸出手交叠于另一只手上,白皙的指节摩挲着手背上略微凸起的青筋。
楚清认为,倒不如先将这未来的暴君“教导”成明君,而后便是海清河晏,盛世王朝。太平世道里,他去何处都一样安全,便不需要来自某个人的庇护。
马车停了下来,楚清端坐在马车之内。
马车外,四皇子府邸的管事站在门口,等待着四皇子从马车上下来,此刻他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刚才王宫内的侍从押着秦国的质子,来到了府邸之中,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秦国的派来的质子瞧着相当骇人,听闻其在秦国内早有凶名。
按照楚王的暗示四皇子的府邸要狠狠地凌虐这样一个家伙,最后差事很可能会落在自己的头上,管事想想,就打从心底深处感到发憷。
管事吸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走上前去,迎接楚清。
众人只见如玉般的手将马车的门帘掀开,楚清身着皇子服饰,藤竹丝为之。端罩,紫貂为之,金黄缎里。
石青片金缘二层,上缀朱纬。前缀舍林,饰东珠五。后缀金花,饰东珠四,左右垂带各二,下广而锐,色与里同。龙褂,色用石青,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一,间以五色云。[1]
单单衣着,端是贵气无比,然而更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衣着,而是楚清其人。
楚清虚借侍卫的手臂搭了把手,便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了,虽然气色不佳,气度与往常的阴翳相比,却是截然不同,镇定自若,处之泰然,不自觉间便令人感到值得信服。
楚清的面容与穿越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眼尾的一颗痣变得殷红,更添几分慑人之感。
“诸位不必多礼。”楚清略一抬手,紧接着,他看向了管事。
管事原先惶惶不安,但当他看到楚清时,心中的惶恐便少了许多,在接到楚清的眼神后,他立刻明白了楚清的意思。
“秦国质子就在院中,等候您的指示。”管事恭敬道。
楚清点了点头,道:“管事辛苦,带路吧。”
管事略微抬头,大着胆子看了楚清一眼,他总觉得现在的四皇子与先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四皇子目中无人,处事毫无章法,甚至时不时会在府邸中歇斯底里地暴怒起来,显得面目可憎,现在的四皇子温润有礼,待人接物皆井井有条,气势上却比原先更令人畏惧信服。
两人先后向前走去,身后侍从们各自忙碌了起来。
拾级而上,推开大门,便能望见中院,楚清立于高处俯视着院中,蓬头垢面,形容狼狈的秦梧洲。
最无法忽视的便是秦梧洲的眼神,秦梧洲一见到楚清时,眼神里就涌起疯狂的恨意,和势在必得的暴虐,遍布血丝的双眼像是野兽,恨不能把楚清生吞活剥似的。
楚清将视线转向了秦梧洲的身体,他的身上遍布伤痕,新旧交叠,皮肉翻卷而出,甚至有铁钉刺入伤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锁链与麻绳将他牢牢捆缚住,想来他刚进入楚国时,便因其桀骜不驯的脾性饱受苦痛,就体态而言,楚清一看就能判断,他是习武之人,且武艺高强。
虽然满身脏污,但难掩秦梧洲在样貌上的优越,只是表情狰狞,显得面容可怖。
楚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将来会成为书中最大反派的敌国皇子,澄澈的眼眸中透露出好奇与试探。
问题是,秦梧洲才刚刚见自己第一面,他还没开始“教导”秦梧洲,这滔天的杀意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难道他知道“自己”将来,会下狠手“虐待”他不成?
秦梧洲刚一见到楚清的面容,便回忆起了前一世,他在楚清手底下被折磨凌虐的那几年。
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和耻辱,让他终生难忘,只可惜楚清前一世死得早,在他报复前就病死了,后来他只能将楚清的尸骨挖出来,鞭尸泄愤,这一世他定要让楚清生不如死。
[1]选自《皇子服饰》。
开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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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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