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吾心安处

盛京的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半月有余,到现在都还没停,不过雨势倒是渐渐小了下去。

还好太子疏浚了城内的排水系统,使得积水及时排除,并未对京城百姓产生太大影响。

然而,地势更低的江淮地区就难以幸免了,因为沿海,那里的雨势更大,农田皆被淹没,屋舍已然倾塌,入目之处是一片汪洋,没有一点生机。

幸运的是,因为撤离得及时,此次灾祸未带来太多死伤,这些都是许风亭从太子送来的信中得知的:

“……现下江淮百姓无人不知子明仙长,不知子明可有空闲,前往婺州,与孤一同安置灾民,若有仙长在侧,必定事半功倍。”

许风亭明白太子的意思,虽然没什么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一定数额不小,此时正值秋收时节,忽来的暴雨打淹的不仅是土地,还有土地上的庄稼。

太子邀他前往婺州,应当是希望他能劝劝百姓,借助人们对神灵的信仰,使他们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谁给你写的信?”

九皇子端着一碗药进了房间,见病秧子在翻阅信件,不由得有些好奇。

“太子殿下,夏帝任命殿下为婺州刺史,现下正在婺州安置灾民。”

许风亭说着,将信件递给小家伙瞧;

“你皇兄邀我去婺州帮忙,殿下如何看?”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许风亭不仅把伤也养好了,也成功地把九皇子喂胖了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小孩的气色已然好了很多。

跟着变好一些的,还有那副臭脾气,好歹不会再往他身上扔虫子了。

穆禾野放下药,眼神示意许风亭先喝药,见对方接过,这才拿起信件仔细瞧了起来。

许风亭被对方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一笑,喝了一口正觉得苦,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果然发现托盘上放着几粒糖,于是抓了一颗来去苦味。

好甜,再来一颗。

许风亭舔了舔唇,又摸来一颗,刚扔进嘴里,便听一旁的小家伙道:

“婺州离京城有些距离,一路舟车劳顿你吃不消。”

嘴里的糖块还没咬碎,许风亭鼓着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的确,过去一趟舟车劳顿,他这幅病弱的身子估计更难熬。

见许风亭点头了,穆禾野还当对方不会去了,没想到这人说:

“既如此,殿下同我一起去婺州吧。”

穆禾野:???

小家伙放下手中的信,没好气地说:

“我去你的身体就能好一点?”

许风亭直视着面前的小孩,语气真挚:

“有你在,我安心。”

穆禾野仔细瞧了好几眼面前的病秧子,眼神狐疑:

“你就这么想去婺州?不嫌麻烦?”

这人平日里连门都不愿迈出去,下个山都觉着累,怎么忽然想去婺州了?

许风亭哪里是真的想去婺州,要不是有一段剧情还没走完,他才懒得出远门,但这事又不能告诉小孩。

思虑片刻,他想到了一个还算像样的理由:

“造福百姓如何算是麻烦?况且您是皇子,更应同行,此去正好可以为百姓做些事。”

穆禾野听得直皱眉,这人不仅是个烂好人,居然还是个心怀天下的大圣人?

只听小孩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不去,你想造福百姓,自己去。”

许风亭没想到兔崽子这般油盐不进,想了想,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小孩,不急不缓地问:

“殿下莫不是怕了?担心自己做不好吗?”

小家伙倏地瞪大了眼,他将手中的信件砸在桌上:

“我去。”

一个病秧子,看不起谁呢!

许风亭憋着笑,找出纸笔递给小崽子:

“既如此,请殿下书信一封给太子,就说我们今日出发,明日应当能到淮城。”

这半个月,在小崽子的精心细养下,他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即刻出发。

穆禾野接过纸笔,当即便落下一笔。

找到了代笔的小家伙,许风亭乐得清闲,慢悠悠地继续喝药,然而再一次伸手摸糖的时候,却摸了个空,不禁有些疑惑:

“没了吗?”

穆禾野头也不抬,一边写着字,一边道:

“方才是最后几颗,都被你吃完了。”

这家伙每日喝药都要就着糖块,一碗药下来得吃好几块糖,哪有这么多糖给他祸祸。

得知糖块都吃完了,许风亭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省着点吃了。

他看了看剩下的半碗药,心下一狠,闷头直接干了,苦哈哈地再抬眼的时,却看到半张鬼画符似的东西,一时间连嘴里的苦味都淡了几分:

“……等一下。”

穆禾野不解其意地望来:

“怎么了?”

许风亭指着桌上像鸡爪写的字,一言难尽道:

“殿下没有练过字吗?”

用这种字给太子回信,未免太丢面了。

小崽子看着许风亭,轻轻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知道吗,我在凤仪宫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有机会练字?”

“你不是知道吗,我在凤仪宫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有机会练字?”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二人变得越来越熟稔,曾经脾气怪异的小孩,也渐渐地开始展露自己的真性情,身上的孩子气总算多了几分。

许风亭没有计较小孩的白眼,反而挺开心的,觉得这是小崽子慢慢变正常的信号。

直白地表露恶意,总比阴阳怪气好不是吗?

“我见殿下似乎识字,便以为也会写字。”

这一次他没再收到小家伙的白眼,穆禾野解答了这个疑问:

“姨母临终前,安排了一位小厮进宫照顾我,我的启蒙是他教的,但他只教了半年不到便去宸国了,来不及教我练字。”

许风亭听不懂了:

“那小厮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吗?怎么去宸国了?”

穆禾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他吗?当初宸国国君亲自来接人,阵仗大到百姓都知晓。”

什么人能劳烦宸国亲自出面来接?

一个猜测在许风亭心底渐渐形成,但还需要确认一番。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只听穆禾野继续解释道:

“他现在的名字,是风欢意,身份也从小厮,变成了宸国的二皇子。”

还真是风欢意啊。

剧情里提到过,主角曾关照年幼的反派,许风亭以为这指的是婺州相救的事,没想到在更早之前,二人便已有交情,只是没被写出来而已。

更没想到,风欢意居然曾在夏国当过小厮。

这么说的话,他与小反派是患难之交,又有授业之恩,还曾于雨中给与一顿温饱,怪不得后期穆禾野会那般偏执,不惜下蛊将人留下。

许风亭看着小家伙乖巧写字的侧脸,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这孩子太孤独了,一旦抓住了点爱的影子,便不愿放开,这才偏执成狂。

看来以后他要多花些心思在小崽子身上。

穆禾野不知许风亭心中所想,他看着信纸上的歪歪扭扭的字,似乎也觉得拿不出手,于是笔递给了许风亭:

“还是你来写吧。”

许风亭早就看不下去这字了,他拿出一张新的信纸,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提笔重新落字。

九皇子看着纸张上行云流水的字,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叹:

“要学多久才能学成你这样?”

许风亭被问得一怔,他也不知道要学多久;严格来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书法。

还是前些日子心血来潮,想着练一练这里的文字,落笔之时却惊觉自己竟然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地就写了下去,仿佛原本就会似的。

如同那一日展开圣旨之时,阅读上面的文字毫无障碍,自然得如同自己的母语。

对于这项奇异的天赋,许风亭仔细思考过缘由,猜测应当是系统给他的便利,毕竟也是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年的人,若是连这里的文字都不认识,连字都不会写,未免太过麻烦。

虽然不清楚这字要多久才能练成,但也要给小家伙一个答案,想了想,许风亭猜测道:

“应当……要个五六年吧。”

他看过这个世界的名家字帖,自己这字看起来是还不错,但笔力尚浅,因此缺了几分锋芒,估计至多也就五六年的底蕴。

就在思索的时间里,一封回信很快便写完了。

许风亭刚搁下笔,便见九皇子盯着自己刚写好的书信瞧,似乎很是感兴趣。

他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嗓音轻缓:

“殿下若是想学字,从婺州回来我教你。”

这些日子多亏小崽子的照顾,他不介意麻烦自己,教一教小孩书法。

一个时辰后,一大一小来到山脚,租了辆马车赶往婺州。

白云山离婺州并不远,现在出发,在车上过夜的话,明日便能抵达。

许风亭原本打算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才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他便被颠得受不住了。

许风亭揉着发酸的腰,吩咐车夫在一家客栈停下。

给车夫加了点过夜的银钱后,他带着小崽子往客栈走去,打算在此修整一夜再出发。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难得见有客来,小二的态度很是热情,当看到来人的容貌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好美的人。

“住店,应该还有房吧?”

许风亭环视一圈,也没见店里有什么人。

小二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态度恭敬极了:

“有的有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小孩身上,问:

“需要给这位小公子单独开间房吗。”

不待许风亭回答,小崽子便摇了摇头:

“他怕黑,我和他睡一间。”

这段时间在白云山上生活,他都是与许风亭一同睡的。

许风亭伸出手,不重不轻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瓜,对着店小二解释道:

“小孩乱说话,是他自己怕黑。”

穆禾野没想到这人如此颠倒黑白,他倏地瞪大了眼,转过头正欲与其争辩,却被对方捂住了嘴:

“唔唔唔——!”

许风亭向小二投以抱歉的笑,吩咐道:

“再给我们上几道菜吧,你们店的招牌菜就行。”

小二被这个笑晃住了心神,半晌后才回过味来,便见对方已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的小殿下,出门在外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许风亭松开手,语气无奈。

穆禾野擦了擦嘴,很是不悦:

“你要面子,便栽赃给我?”

许风亭并不认错,他靠在椅背上,眉眼微挑,看起来很是不讲理:

“是殿下失言在前,我才会这般说。”

小家伙气急了,但又说不过许风亭,于是闭上了嘴,偏过头不想再理这个人。

见把小孩惹毛了,许风亭非但不着急,反而心情很好地扬起了嘴角:

养崽太有意思了,逗小崽生气更有意思。

从前他亲缘浅薄,但自从碰上这个小孩之后,倒真的像是找到了家人一般,也只有在家人面前,才能这般放肆不讲理。

就在此时,店内忽而响起小二的惊呼:

“诶!哪来的小娃娃,你跑到我家店里作甚!”

一打开网站看到好几个宝宝的地雷,好开心呜呜呜,小扑街受宠若惊,爱你们(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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