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车药的味道实在太刺激,时年刚含进嘴里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漆黑的药丸沾了湿润的口水掉入落叶丛中,翻滚几下就不见踪影。
他又干呕一声,压下头,下巴完全低过膝盖,嘴里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唇边滴落,牵出银白的丝线。
忽然,一张纸纯白柔软的卫生纸出现在腿间的一方混乱的天地里。
秦景焕早已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赶紧从车上取来了卫生纸,抽了几张就要帮时年擦嘴。
但秦总显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第一次纸巾按歪了,按到了时年的鼻子,差点阻断了时年的呼吸。
好在他及时调整,第二次准确无误的擦掉了时年嘴边残留了污秽。
“老板,水。”
姜萧从车上的小冰箱里取来一瓶矿泉水,送给秦景焕。
秦景焕接过,入手冰凉,迟疑了几秒才拧开瓶盖。
一手将瓶口送到时年苍白的唇边,一手从背后绕过去,揽住时年的腰腹,防止他重心不稳和晕车药一样栽进落叶堆里。
和预想的应该柔软的触感不一样,时年腰腹居然很紧致,带着令人心猿意马的弹性。
秦景焕的指尖细微的勾一下,立即将用手掌扶着的动作转变成了用手腕托着,绅士距离满分,温声说:“喝一点漱漱口,别吞下去,吐了,太凉了。”
本来晕车胃部就会不适,再喝冰水进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但时年现在连喝一口递到嘴边的水的精力都没有,他有些仓皇的握住秦景焕的手腕。
力道有些大,水都从瓶口里晃出来,洒在他和秦景焕的裤子上。
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力泛着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突起,带着胆战心惊的颤抖,
眼前隐隐有些发黑,胃里有种烧灼感,连带着心跳也变得越来越紊乱,每跳动一下都将胸腔敲得震天响。
他心脏病居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牵扯出来了。
时年其实不是先天的心脏病。
大概四年前,在一次救援任务中,他的胸口被穷途末路的歹徒用激光枪射中。
皮肉当场被穿透,连骨头都烧黑了一片,心脏边缘也被烫出了黄豆大小的孔洞。
那一次,他几乎把身体里的血流干,抢救了十几个小时。
病危不知道下了多少次,血库里的血包不知道消耗了多少袋。
后来终于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先是在重症病房躺了一个月,之后又在VIP病房躺了大半年,才得到局长的允许得以出院。
不过这院是出了,因伤导致的终身疾病也留下了。
心肌细胞不可再生,虽然现在用仿生技术将那个孔洞填了起来,但影响还存在,有时心跳快了一点都会引起心悸或者心绞痛。
这次晕车不止导致胸闷,心律不齐,还因为呕吐导致肌肉紧张,呼吸紊乱,不堪重负的心脏就发出了警告。
他有带药,补药那些他虽然不会吃了,但治心脏的药他随身带着,毕竟这病严重起来能要人命。
不过目前的情况还没到需要吃药的地步。
“秦总。”
秦景焕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忽然听见时年叫他,一时也没注意称呼的什么,连忙应声:“我在。”
时年蹲的有点久,腿部传来隐隐的酥麻感,怕是再顿一会儿他就要站不起来。
“扶我一下,腿快麻了。”
他仰面,声音有些哽咽,眼眶泛红,集满了被反胃感逼出来的生理泪水。
嘴角明明在微微颤抖,却硬是挤出浅淡的笑容。
秦景焕心尖颤了颤,懊恼的情绪油然而生。
早知道,上车前也该给他吃一颗晕车药的,就算不晕车,这药也可以补脾胃助消化。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秦景焕揽着时年的腰将之扶起来,动作轻柔的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水晶娃娃。
时年站直身体,长舒几口气,捂着胸口调整着呼吸。
秦景焕这才注意到他嘴唇有些发紫,这是心脏病发作的预兆。
“心脏疼?吃药吗?”他语速极快,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关切。
时年摇摇头,继续调整着呼吸。
大概过了五分钟,心脏的隐痛消散,终于安分下来,规律的跳动起来,但胃依旧难受。
时年捂胸口的动作改成了捂着胃。
秦景焕眉头又是一蹙,让姜萧再拿一颗晕车药来。
“条件有限,你少喝一点水,能把药咽下去就行了。”
秦景焕将水和晕车药一起递到时年面前。
时年看着那颗乌漆嘛黑的药丸,唇角抖了抖。
还来?
时年抬头看秦景焕,对方的表情很是果决,不像是能打商量的感觉。
他虽然抗拒吃药,但还是迅速将晕车药含进嘴里,捏着鼻子猛喝一大口水将其咽了下去,就这样,嘴里还是留下很浓烈的苦味。
又忍不住喝了几大口水。
秦景焕见水下去小半瓶,赶紧制止他:“够了,这水凉,少喝点。”
随后又觉得车上物品准备的还是不够全面,应该还是需要备点常温饮用水的。
其实时年没觉得水有多凉,温度也只比常温稍微低一点,瓶身上的水汽都凝结的很少。
胃里虽然确实有点凉凉的,但他觉得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很听话的将瓶盖拧好,重新上了车。
有了晕车药的buff加持,后半段路程时年好受了许多。
不过因为消耗了许多心力,精神疲惫,身体扛不住,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等再被拍醒时,车子已经停在叶家老宅门口。
·
叶家老宅建在浮蒙山脚,所以又被称为浮蒙山庄。
建成至今已有两百年历史,经过许多次修缮,一砖一瓦都带着浓重的岁月刻痕。
进入大门,青砖黛瓦,雕花窗棂,石台阶梯,草木盛长,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前院庭院中鱼池、水幕、假山皆成景色,还有一棵比屋顶高出许多的银杏树。
夏季的银杏绿意盎然,被风吹动时叶打叶,发出苍茫的沙沙声。
上方还传来婉转的鸟鸣。
时年抬头望向树顶,只见一只黄鹂栖在那里,憨头憨脑的,小绿豆大的黑眼睛正看着他。
似乎在好奇新来的客人是谁。
“二少爷。”
迎面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穿着深褐色的唐装,头发梳成背头,面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镜腿上坠着一根金色的挂脖链子。
面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还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听他的称呼,应该是叶家的佣人。
“陈老。”秦景焕的语气中居然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连周身的强势气场都柔和了许多。
陈管家笑着点点头,看向时年:“这位就是少夫人吧。”
时年轻眨了一下眼,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对可爱的酒窝:“您好,初次见面。”
声音刻意比平常说话时压得更低,更软,乖巧得不得了。
秦景焕稍稍被腻了一下,随后又觉得他做得很好。
时年长得漂亮,唇红齿白,乖巧灵动,性子也软,是招长辈疼的类型。
如果他今天就这样发挥下去,外公又是个心软的,应该不会为难他。
秦景焕向时年介绍:“这位是陈管家,是陈阿姨的父亲,在叶家工作半辈子了,很受家里晚辈的尊敬。”
时年有些惊讶。
怪不得刚刚见陈管家有股熟悉觉,原来他和陈阿姨是一家人啊。
现在一看,陈管家和陈阿姨长得还真像,尤其是眼睛,像是copy的,一模一样的和气。
只是陈管家还带着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沉淀与沧桑感,但没有攻击性,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
见秦景焕介绍的如此慎重,陈管家摆着手笑了两声:“哪里的话,二少爷您可是折煞我了。”
“老爷子已经茶室等着了,前天茶庄送来一饼百年老茶,正等你开茶呢。”
陈管家在前面引路,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
时年回头,看见姜萧和一个陌生男子肩并肩跟在他和秦景焕身后两米的位置,姜萧手里还提着那个熟悉的皮质公文包。
里面显然装着重要的文件,但和他没关系。
陌生男人,不是和他们同行来的,应该是叶家的人,他和姜萧的关系好像很熟络,自顾自的就聊起来。
身旁的秦景焕和陈管家正在寒暄,身后也传来细碎的低语,配上树响鸟鸣,真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时年默默的走着,突然感觉周围气氛变得侘寂,话语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叶片抖动的声音。
时年缓缓回头,看见刚刚经过的游廊空无一人。
……姜萧和那个神秘男人呢?
山庄环境错综复杂,一眼望不到头,想到网上经常传闻这种百年老宅时常会发生点灵异事件,时年心里就有点发毛。
情不自禁的回头望了好几次,都没看见人影。
前方需要拐弯,他脚下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歪,因为惯性撞了上去。
秦景焕身形很稳,不动如山,倒是时年被撞的向后一个趔趄。
秦景焕眼尖手快的将他揽入怀中,低声说:“能不能好好走路?看什么呢。”
时年羞赧的笑了笑:“没看什么,能好好走路的。”
随后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踩到秦景焕的脚了,低头一看,秦景焕的锃亮的纯手工定制的黑皮鞋上多了一个很不小心的脚印。
他连忙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秦景焕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嗯,我知道。”
“看路,前面路比较湿滑。”
时年朝前看去,居然看见池塘的一角,再往前走一段,走过一个转角,便看见池塘的全貌。
池塘中种满了睡莲,水质清澈,偶尔会有红色、金色、白色、墨色的小鱼从缝隙里游过,灵动自然。
池塘之上架着一座木制回廊,穿过回廊,就到了主院的入口。
但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不是主院,而是主院后方的一座两层小阁楼,也就是陈管家所说的茶室。
茶室门楣上挂着匾额,书“羽客漫思”四字,两侧看门柱上的楹联是“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哥!”
时年:特工不可能胆小!……除非遇上灵异事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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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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