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冲天魔气一时肆虐席卷,表面上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瞬间冲开,袭击者只能狼狈地撑剑后退,勉强定住身形,戒备地看着薛霆。

为首的黑衣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看来魔尊是准备保下天界的叛徒,与神族为敌了。”

薛霆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放下剑,收回拢在凉音脖颈的手,不屑一顾:“我杀她还是保她,轮不到别人置喙。”

那人却还不死心,眼神在薛霆和凉音之间逡巡,嗓音嘶哑,带着尖刻的笑声,让人有种被毒蛇缠绕的不适感:“还以为魔尊天生英雄……原来也难过美人关。”

薛霆眉目一冷:“将死之人,话倒是多。”

袭击者刚要发作,却只感觉眼前有什么一掠而过,而后才看见同伴望向自己的惊恐眼神,和脖颈的凉意。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破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冰冷的弑神剑横在他颈上喉管,而薛霆就站在他身后。

他缓缓开口,杀意比声音更冷:“我知道神族难杀,这恐怕也不是你的本体……不过还是奉劝你回去,仔细告诉云沧一句。”

“凉音在我手里,是生是死,不劳烦他多关心。”

话音刚落,地上便瞬时有无数藤蔓拔地而起,精准地制住周围一圈人,而后收紧到极致,在一片哀嚎声中轰然回归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尘缓缓散去,凉音踱步到薛霆身边,才发现他面前的地上只剩下一件衣服和一滩血污,散发着难闻的腥气。

薛霆皱着眉头:“天界现在都是些什么家伙在掌权。”

凉音笑着叹了一口气:“的确比不得……从前。”

薛霆闻言,收了弑神剑,微微低头望向凉音,眉目更冷几分:“你也会说从前。”

“也许你不喜欢。”月色映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魔界独有的、万年空寂的冷缠绕在两人不到半米的距离之间,凉音的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不过那对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时间。夫君母君俱在,故人……尚未长绝。”

一声铮然脆响。凉意微微侧头,弑神冰冷的剑锋离她的颈项不过毫厘。

也许这时候正常的反应可能是惧怕或者愤怒,她应该立刻颤抖求饶或者奋起反抗。

但是月光反射在削铁如泥的剑锋,绝美的银光映在凉音泛着薄红的眼角。她的目光顺着剑身游离,看到黑沉古朴、唯有一条盘龙花纹狰狞缠绕的剑柄,和握剑之人凶狠中藏着哀切的表情。

凉音的心里酸胀而钝痛。这种铺天盖地的痛意比魔界万年不散的魔气更浓郁。也许神仙魔鬼漫长的生命只是为了消弭这种顽固又廉价的苦痛,但她却还是只有一颗看不透、参不破的凡心。

“你的手在抖。”她听见自己轻声开口。

薛霆的愤怒肉眼可见。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要一剑杀了眼前的人:“造成这一切痛苦的人是你,让我为你顶替罪名的也是你,亲手把我推下魔界的还是你。”

他控制着已经绷紧到有些僵硬的肌肉,把剑稍稍拿远了一点:“凉音?你又在痛苦什么?你不觉得你的痛苦太廉价了吗?”

“我不痛苦。”她立刻反驳道。神情平静得甚至有些恬静乖巧。

薛霆不屑地轻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其实特别不会撒谎?”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对我好得太过了?”凉音眨着眼睛,看着他一瞬不自然的表情。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收了剑,控制自己表现得更加冷漠:“这一千年没有人再对你好过么?你不知道什么叫好或者坏了吗?”

凉音很认真地看着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是不是还是让人把这里的东西处理一下比较好。”

薛霆用脚尖拨了下地上的衣服:“你是害怕尸身,还是害怕鲜血?天界一千年的养尊处优,把你养成小公主了吗,凉音?”

凉音温柔一笑:“把我当成小公主的人,有两位早就不在了……还有一位,我把他弄丢了。”

薛霆僵硬了一下,诡异地沉默了。

半晌过去,他才示意凉意回屋:“今天的事情了结了,多余的你也不必再问,回去待着。”

凉音温柔的眉眼染上一点忧虑:“云沧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薛霆眉目更冷:“你甘心做输家,我却还有账要算。”

凉音叹气,走近他半步,小声开口:“我有你不就够了么……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这样工于心计、投机取巧的人。”

她乖顺又温柔地抿唇笑了笑,看着薛霆,似乎在向他示好:“云沧似乎很想看到你我相残,两败俱伤。我们不妨也与他好好玩上一场。”

言罢她不等薛霆回答,拢了拢锦裘,施施然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只是一旦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感觉再也撑不住这一身伶仃的骨头。

一千年前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她只记得自己与薛霆青梅竹马,她和薛霆、江珏还有惜音,常常在一起玩耍。

那时候天君与天后俱在,她是天界最尊贵的小公主,而薛霆是东海龙族真正金尊玉贵的太子,未来的龙族之主,并非后来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冒牌货。只是一朝风云突变,她亲眼目睹天君天后被引诱堕落成为魔物。十七岁的她不得不亲手持剑杀死并封印堕魔的父君母后。

而后的记忆便有一些模糊。那时候的她实在太痛苦,只觉得一直在以泪洗面。等到再次清醒时,便是云沧陪在她身边,说为了安排她顺利继位,瞒下了堕魔事件的真相,并让薛霆担下了弑君的罪责。

等到她真正有能力掌控天界时,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

凉音结束回忆,拢着锦裘,缓步走到窗边,静静看着窗外不远处摇曳的凤尾树枝下,挺拔而孤独的薛霆。

是她来得太晚太晚了。

对于仙人和魔族来说,一千年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对于两个人的感情来说,便是裂开后不断扩张、以至于再也不能愈合的伤痕。

他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的背负、一千年的避而不见,和再也回不去的当初。

破镜尚能重圆,可是人心难以弥补。

她一直觉得自己软弱。千年前因为痛苦,错过了挽救薛霆的机会,千年后因为痛苦,甚至某一瞬间想把一切都舍弃,甘愿真的做一只笼中雀鸟。

“我想躺一会,就一会。”凉音小声自言自语,和着锦裘躺在床上,眼睛却还在看着窗外的月亮。

一只漂亮的蓝羽小鸟突然停在窗台上。月色,夜色,轻声鸣叫的小鸟,这幅画卷让人心生静谧,可是凉音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叹了口气,撑起身,伸出手,小鸟便蹦跳着飞到她手上,轻巧地转了几圈,带点棕黄的漂亮喙子开合,吐出一个小小的蜡丸。

凉音放飞了小鸟,施法融化了蜡丸,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琉璃珠子。

捏着珠子在月色下欣赏了一会,凉音若有所思地施力,把珠子送到燃着魔焰的火炉旁。闪烁的焰火冷光映着琉璃,突然反射了十几行密密麻麻的字,映在地面上。

“吾姐凉音,见字如面。自噩耗之后,云几次逼迫继位,弟均未听从。只是终究势单力薄,不能保下惜妹,她说自有考量,不必牵挂顾念。玄丹族近期异动频繁,前番紧急商讨之事惟恐迟则生变。故计划可能有所变动,不必担心忧虑。弟业已长大,理应挑起重担,惟愿命运垂怜,所求之事皆如所愿,不再刀兵相杀,血溅万里,终得盛世太平,河清海晏。”

看完信,凉音沉默半晌,施力捏碎了珠子。

从前因为查到玄丹族秘密炼成的丹药在神族中如同瘟疫般传播泛滥,只顾着防备往事卷土重来,却忘了云沧在整个事件中可能起到的作用。如今看来,恐怕他早已与玄丹族勾结,自己想要架空云沧的计划反而惊动了他,让他选择铤而走险,换一个更加听话的傀儡。

凉音微微蹙眉。只是有一点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薛霆似乎对云沧厌恶之极,但又对天界的近况了如指掌。他对天界只是防备,还是有主动出击分一杯羹的计划?

她叹了口气,和衣躺在床上。对现状来说,留在这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防备云沧,又能监视薛霆。

她也希望能像小时候那样,真正的、毫无防备地信任他,哪怕要自己成为那个注定牺牲的祭品也没关系,这是她应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的代价。

可是天界不能成为她成全自己的赌注。

凉音缓缓闭上眼睛,羽睫在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投下一点漂亮的阴影。

梦里父君母君俱在,江珏与惜音承欢膝下,薛霆牵着她的手,两人坐在簌簌作响的凤尾树下,随风飘来清雅的花香,太阳的暖光透过树影撒下细碎的金箔,时光漫长恬静地仿佛永远也不会走到尽头。

而她与薛霆,也从未分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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