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总爱说小孩子家家不懂情爱,但如果无论闭上眼睁开眼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人,那又会是什么呢?
姜妤摸摸自己的胸口,觉得里头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失控。
她有一个总是忍不住要去看的男孩子,抓心挠肺地想去看,一走神视线就会飘过去,久久停在那段白皙的脖子上。
也许她喜欢他。
这是姜妤的秘密,从小到大。
窗外是明媚的蓝天白云,教室里却一片愁云惨淡,数学老师敲黑板的声音又狠又重,粉笔断裂,粉尘飞扬。
“说过多少次?啊?说过多少次!”
“不许早恋不许早恋不许早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居然会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学生公然在校门口打啵!还被过来视察的省领导逮个正着!”
“可真行啊!啊???”
“你说说你们这屁大点儿年纪都懂什么?懂什么?!现在搞得学校声名狼藉,自己还记个大过被处分,开心了????”
他手里的三角板砸在讲台桌面上,噼咔断成两截儿。
底下无辜被殃及的池鱼们浑身一哆嗦,继续夹起尾巴做人。
出事的学生是高三的,和他们这些高一的隔了整整一栋办公楼,本来通报也就是了,不该在这些刚进校门没多久的新生面前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可惜谁让姜妤他们运气不好,数学老师偏偏是副校长。
小孩子家家,往往会成为大人们情绪不好时的出气筒。
“切,小题大做。”
姜妤同桌扎个半丸子头的漂亮小姑娘阿妙不屑,在人走之后狠狠吐槽了一番,然后眼珠子一转,笑着压低声音:“嗳,姜妤亲,隔壁班的洛霖真的好帅啊,如果对象是他搞不好我也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
姜妤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画面,耳根微红:“矜持,矜持。”
阿妙哈哈大笑,上手搓她的耳朵:“就你假正经!”
可不就是假正经,姜妤的视线悠悠荡荡,又落在了第一大组第二排靠窗的男孩身上。如果是和这个男孩子,她会愿意吗?
傍晚五点十分,放学铃声准时响起,从不拖堂的化学老师粉笔头一扔,夹起教科书走得大步流星。
姜妤收拾桌面,背上书包往外走,在下楼梯时与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孩不期而遇。
“呦,姜妤。”洛霖不但跟她打了招呼,还上手揪了一下她马尾上圆润漂亮的红色石头,露出的牙齿笑得阿妙晕头转向。
姜妤皱了一下眉头,躲开后礼貌地勾了勾唇角:“再见。”
洛霖:“……”
他无语地撇了一下嘴,抬手搭姜妤的肩膀:“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不要这么冷淡嘛。”
姜妤却很不高兴地甩开他:“你不要毛手毛脚,我要回家了。”
说完就真的拉了拉书包带,蹬蹬跑了,头也没回一下。
阿妙目瞪口呆,洛霖挠了挠头,尴尬地朝她笑了笑:“哎,让你见笑了……呦,沈棠之。”
单手拎着书包的男孩看他一眼,嗯了一声,慢吞吞顺着人流离开。
短短一分钟之内被两个人漠视,洛霖脸上热气蒸腾,只想一手一个把那俩一起活埋了,好歹是青梅竹马吧,这像话吗?!
他的男神形象在阿妙心里有点儿崩塌,忍不住小心翼翼多问一句:“那啥,你还认识沈棠之啊……”
洛霖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转身走开。
“不,我不认识。”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与骄傲。
姜家餐厅。
华丽的大餐桌两侧坐了七八个人,主位的老太爷动筷,大家才敢抬手。
姜家在旧社会是望族,虽然□□后落魄了,底子到底是在的,那些艰苦卓绝的日子挨过去之后,一些旧制也保留了下来,比如说不分家。
姜老太爷有三个孩子,一女二男,女儿早早嫁在西北,两个儿子都是人到中年才娶妻,大儿子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一个女儿,按以前来说这血脉单薄到不行,不过年代毕竟不同了,也没法去对抗国家政策。
“小妤,多喝点儿这个鸽子汤,特意让保姆炖的……”老太爷慈祥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姜妤,要不是那汤离自己有点儿远,他都想亲自去盛。
子孙缘大概真是天注定的,老太爷今年八十五了,跟谁都不亲,偏偏这个小孙女儿他就是喜欢,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宠宠了十五年。
姜妤听话地去盛汤,然后夹了一块鱼肉在面前的小碟里,剃完刺后才放到老人碗里:“爷爷吃点儿鱼肉。”
老太爷笑眯了眼:“好好,今天上课还开心吗?”
姜妤想了想,觉得还挺好:“没什么问题,老师上课的节奏也不快……”
这时早就看他们爷孙不顺眼的大伯母咳了一声,发话了:“小妤啊,我听说你们学校都上新闻了,你怎么不给你爷爷说说?”
阴阳怪气,惹得大伯狠狠瞪了她一眼。
扒饭的姜婕把眼睛从饭碗里抬起来,好奇地问:“妤儿学校咋的了?”
姜妤觉得这种事说出口都很难为情,于是抿了抿嘴,低头喝鸽子汤去了。大伯母见她不答,立即不冷场地自己接上:“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两个半大孩子青天白日在校门口接吻呢,还重点高中呵呵呵呵!”
一时间饭桌上尴尬无声,姜妤安安静静地喝汤,垂着眼睑,似乎没听见。
姜妤的母亲皱起眉头:“有这事儿?”
大伯母舒心地笑了,好像从不知名的地方忽然赢了一筹:“可不是么!”
这个嘴碎的婆娘!大伯眼看着老爷子脸色拉下,恨不能直接把这个蠢货拖回屋里去。
“有什么稀奇。”老太爷发出一声冷哼,“早些年的时候,他们这个年纪早就为人父母了!你这个思想怎么比我老头子还不开化?比古人还——”
“爷爷,吃点儿菜。”
姜妤稳稳地一筷子菜下去,老太爷顿时收了郁色,淡淡地看了桌上的妇人们:“一个个的,都还没孩子晓事理。”
饭终是继续吃下去了,只是饭后姜妤还是没能逃过母上那一劫,她还扭着小台灯写作业呢,人就进来了,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样子。
“姜妤,你们学校那件事,给妈妈详细说说。”
姜妤拧起细细的眉头:“那种事,还能怎么详细说,就是……那样呗。”
姜妈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怎么重点高中也这么混乱,在那里还能不能好好读书了?我就说当时应该让你到那种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去,你爷爷非不让,可高中是最关键的三年,不行,我得……”
如果去了别的学校,那她的男孩子怎么办?
姜妤几乎是立刻就开口了:“全封闭式的才乱呢,家长也管不着,老师又有限,谁知道角落里都在干些什么呢。”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语气的急迫,不由心中惴惴,害怕被看出端倪。
所幸姜妈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并没留意她的语速,又重新苦恼起来:“也是,我可告诉你啊姜妤,不许早恋,你现在是学生,还是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准考生,不许想那些邪门歪道。而且现在的男孩子也不能负责任,什么都不懂,你长大之后会有更多更好选择的,知道了吗?”
才不会呢。
姜妤握紧手中的钢笔,低声说:“知道了。”
姜妈妈看着从来乖巧懂事的女儿,满意地点点头:“行,那妈妈就不打扰你写作业了,早点写完早点休息。”
她离开后,姜妤在魂游天外的状态下解了一道题,然后那只精致的钢笔,被主人轻轻搁下了。
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左前方视线所及的最尽头亮着一盏似黄似白的灯,也是二楼的位置。
那个男孩子,就在那一面的灯光底下。
怎么会这么远,越长大越觉得远。
但这又像星空,无论多远,仍旧深邃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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