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2017.1.27

张声言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他现在一边在报社和杂志社投稿,一边又做网络写手,说真的也挣了不少。

如果在他们的小城市生活,每个月挣这些也绰绰有余了,但在北京还是不够,每个月仅仅只能维持吃住。

张声言也不能一直这么闲下去,但最近半年也是没办法,他不能太劳累,得先尽量把身子骨给养好了。

他总算在过年前做完了最后一次放疗,彻底脱离了医院这个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虽然每天还得吃药维持个几年,药钱也挺贵,但对于张声言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声言没打算再回去,他十八岁打算考大学,当时就想着来北京,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自己今年三十岁,想想挺感慨的。

都说男人满三十减十三,这特质在张声言身上特明显,也许是手术过后给了他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吧,反而激起了他年少时想要再拼一把,或者是再活一次的冲劲儿。

除夕那晚,舍友都回家了,张声言一个人煮了碗面,热乎乎暖了胃,然后下楼走了走。

北京过年特热闹,大年三十还都是人,红灯笼一挂,高楼大厦霓虹灯晃得眼都疼。

张声言走在路上,接到了个电话了,是宋炎凯打来的。

“喂?声言,过年好。”宋炎凯那边儿应该是正在放烟花,隔着电流听起来还有点儿炸耳朵。

张声言拢了下大衣,笑着回答:“新年快乐。”

“在那儿怎么样?有人陪着过年吗?”宋炎凯说。

张声言扫过大街上这一堆人,提高音量说:“有啊,特别多。”

“那就行。”宋炎凯说,紧接着他声音闷了些,像是朝远处叫了个人的名字。

张声言不可能会听错那个名字。

“易耳,新年快乐啊。”宋炎凯在电话那边喊道。

张声言顿时浑身感官都集中在了右耳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感觉像是搁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那边才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即使被烟花声鞭炮声隔断,也足够振聋发聩。

“新年快乐。”

易耳说。

路边大屏开始倒计时了,四周人群热闹吵嚷。

“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让我们喜迎2016。”

宋炎凯在电话那边笑着说:“照顾好自己身体,过得开心。”

张声言默然抬头盯着最大的LED屏幕的倒计时,周围人声喧嚷沸腾。

“谢谢。”张声言真诚说完这两个字,挂了电话。

过完年之后,张声言在网上平台联系了几份比较基础的工作,都是服务员销售员之类的,然后他又一家一家去面试。

过年这段时间餐饮行业招人还挺多,张声言接了个迎宾工作,每天一站八个小时,晚上九点下班回去了再接着赶稿子。

他刚开始怕身体受不了,所以还专门买了保健品吃着,一日三餐也不敢马虎,吃饭都细嚼慢咽生怕又把胃熬坏了。

渐渐积累了些经济基础的时候,张声言推掉了原先秦野给他租的房子,那个房子太贵了,他负担不起。

他身上挺多债要还的,还想着好不容易来北京了,往这儿扎根。

张声言没有学历,现在只能自学考证,考那些职位需求大的证书。

这时候的张声言才真是三头六臂,他没日没夜拼命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写作技巧不够就扒经典文论学习。

见识不够,就看纪录片还有各个领域的论文,看不懂就疯狂补知识。

白天里上班,晚上回去刷题考证,交稿。

只要生活里留了半点儿空隙,张声言都会毫不犹豫将它填满,填满到睡醒睁眼看到的就是工作。

张声言租了个二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就连上厕所都得跑到外面公共厕所。这边是闹市区,他每天光是赶地铁就得提前一个小时踩着共享单车过去。

那一年他几乎断掉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就连元逸都经常找不着人,还得麻烦秦野过来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有段时间张声言连着十几天没接电话,给元逸吓怕了,连夜赶到北京,结果顺着地址找过来,在门口等了一天,都没人给他开门。

直到凌晨的时候,元逸都快睡着了,才看见张声言上了楼梯。

“你去哪了,我他妈都准备好去立案了!”元逸就差没直接给张声言一拳了。

张声言什么话都没说,对他笑着,然后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一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参加成人高考了。”张声言笑着笑着眼里就含泪了。

元逸当时连卧槽都说不出来了,看着面前的张声言,差点儿腿一软给他跪了。

即使希望渺茫,但只要往前,路就一定会越走越宽阔。

属于张声言的人生,至此步上正轨。

前两年攒的积蓄,总算在他考上大学这一年发挥了作用,他辞了原本的工作,每天安安心心的去学校上课,没课的时候就靠着自己考的初会证书,在网上给小商铺整理会计报表。

晚上回去自然就是疯狂的赶稿,改稿,交稿……

就这样他又连轴折腾了自己快两年,在他读大三这年,在大学认识了个男人叫姜树北。

他和自己都是文学类专业,但他主要研究的是现当代文学,张声言是文论。

俩人课程经常有重合,再加上一起组织课题活动,张声言就逐渐和这人熟悉起来了。

他比自己小四五岁,也是报考成人大学进来的,说是因为高考出了车祸,身体好了之后直接被爸妈拎去工作了。

这几年突然背过劲儿来了,总觉得不高考半生白活,硬生生闭关了一年考了个大学。

姜树北说话挺逗的,和元逸一个德行,但是人不错。

他俩关系挺好的,再加上姜树北也是写书的,共同话题也多。

有次张声言和他提了一嘴,说自己想找个能和专业挂钩的工作,但是门槛太高进不去。

姜树北读过张声言的书,对他能力十分了解,他一提起来,姜树北隔日就给他介绍给一个编辑社了,他和里面有个编辑是发小。

张声言没什么犹豫的,去面试之后,凭着扎实的文学功底,还有出版的那几本书,成功进了那家编辑社当编辑助理。

是个实习工,说实话,每个月还没当时张声言做迎宾挣的多,而且工作的地方还远,早上得提前俩小时赶地铁过去。

但他喜欢这个工作,干得踏实舒坦,心里边儿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感觉直到胸前挂上那个“编辑助理”牌子时,才是真的在北京实实在在迈下了第一步。

那天张声言难得去喝了次酒,一个人喝的,他心里有底,喝了半醉就往回走了。

路上人多,车多,灯多。

光影在瞳孔中聚焦,再分散开。

周遭看着熟悉又陌生。

张声言脚步踉跄了下,差点儿撞到人。

那男的扶了他一把:“欸,你没事儿吧?”

张声言扶了下栏杆,嘴里像是在说着什么。

“什么?”那人问他,凑近了点儿才听清:“什么一二?”

那人听不清,也懒得听了:“哥们儿,用不用给你叫个车?”

张声言像是才恢复了清明,眯眼辨认了下面前的人。

再开口声音闷闷的,随便应付了句谢谢,然后走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宋炎凯都总会给张声言打个电话。

每次这通电话里,都会悄悄出现易耳的声音,或远或近。

宋炎凯今年过年打完电话,走到了个安静的地方和张声言说:“你要是觉得下次不用打了,我就不打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张声言当时有点儿发烧,过年这几天太忙,硬生生给累出了病,除夕这天熬不住了,倒下了。

他打断了宋炎凯的话,毫不犹豫说:“用。”

张声言抽了抽鼻子,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比平时更感性点儿,一些平时忙起来,连想不敢想的人,也总在这时候钻进脑子。

好像又开始胃疼了。

张声言蜷缩起身子,裹着被子更紧了,北京的冬天真冷。

他带着鼻音说:“我每年就靠这一天续命呢,怎么能不用。”

宋炎凯听了,电话那边长久没有出声。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张声言烧得意识都有点儿不清了,嘴里还念叨着:“……还是一样,别告诉他。”

元逸这几年往北京跑的次数也多了,一呆就是几个星期。

这几年元逸总说张声言变了,说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和老以前还是挺像的,就高中那个年纪。

这几年元逸有意的在他面前避而不谈易耳的事儿了,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和张声言说了。

成不了的事儿,现在各自生活都步入了正轨,说了也就是徒增遗憾,还不如烂心里。

张声言只知道易耳挺厉害的,拿下不少证书,考上了研究生,但没听说在哪个学校。

张声言也没问易耳的事儿,别人说一耳朵,他就听一耳朵,别人不说,他也不主动开口。

易耳这人现在就和那天上挂着的月亮一样。

天黑了就翻出来看看,无论在哪,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就高高挂在那里。

张声言回想起以前的事儿时,觉得他近在咫尺;想想以后的事儿,又觉得他遥不可及。

月亮走哪,他也走哪;他走一步,月亮走一步。

二十九岁的张声言和二十岁的易耳,能走到一起。

三十四岁的张声言和二十五岁的易耳,走不到一起。

他们现在的生活是平行的,没有交点,没有重合的……

两人的生活已经安定了下来,他们现如今都在为了未来努力赶路,都有各自的路要往前走,过去的事,就好好的放在过去。

他们各有以后。

张声言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他知道,再来一次,他依然还是会那样选择。

顶多就是偶尔在深夜失眠的时候,回想起以前,会忍不住想听听易耳的声音。

每年那句易耳说给别人的新年快乐,张声言一直存在手机音频里,连同那张放在他手机壳后面结婚照一样。

那是他曾经撞得头破血流的感情,照片上的人是悬在他心尖上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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