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岔子

游萧对上苗笙的眼睛,便见那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促狭,倒没有半点责备和愤怒,当下便松了口气。

自己昨晚的判断应当还是准确的,才过了一夜,笙儿不见得能做出新的判断,八成在诈我,还是不能自曝。

于是他做出一种被抓包了的心虚表情,垂眸道:“公子,我……”

“你不是乡下来的吧?”苗笙松开他,转过身来,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问,“说得再确切些,你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庄稼汉出身。”

果然只是猜到了这层,游萧赶紧跪倒在地,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小的无意欺瞒公子!”

苗笙冷下脸:“那你为何要撒谎?!”

“是、是我怕公子嫌我是江湖人,怕我有、有什么扯不清的仇怨,不愿让我在一旁伺候。”游萧垂眸,装作心虚结巴,“小的确实家在乡下,十二岁拜师学艺,跟着师父曾闯荡江湖,但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师父被仇家杀了,小的、小的害怕,就回了家,谁承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苗笙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中全是审视:“你师父是谁?何门何派?!”

“没有门派,师父就只有他自己,此前受了伤被我家救起,之后就留在我家休养,我想学功夫,等他伤好便跟他走了,一直在江湖四处转悠,做个游侠。”

“那你这伺候人的眼力见儿跟谁学的?!”

“小的照顾师父习惯了。”

问话到此为止,苗笙沉吟着没有再吭声。

这么说便合理了,一个习武的人,自然轻功不错;吃食估计都得自己操心,因此手艺上佳;常年伺候师父,可不得有眼力见儿么;习武之人常受伤,因此药煎得好,也擅长包扎——

“等等!”他竖起自己右手食指,恼火地说,“你是故意给我包成这样的,是吗?!习武之人岂有不会裹伤的?!”

游萧垂着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仰头换上一副无辜的模样:“不是啊,公子,裹得厚实些,不容易再伤着。您同我师父不一样,他老人家是江湖客,皮糙肉厚,公子您细皮嫩肉,自然要更加仔细呵护。”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还有疏漏,像苗笙这样貌的人,谁见了不得多看两眼,自己当时见着他,表现得太镇定了。

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前天第一眼看到公子真容,还以为神仙下凡,但是怕自己大惊小怪显得没见过世面,惹公子厌烦,小的一直忍着没说。公子当真世上绝色,风华绝代,我见犹怜,又是小的恩公,小的打心眼里想要仔细伺候,用心照顾——”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看不出你长得憨厚,平时话少,夸起人来还这么一套一套的。”苗笙连忙打断他。

被人夸好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心里还是挺高兴,好奇地问:“你在江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其中也不乏长得好的吧?”

游萧连忙道:“四府盟排行第一的美人,是盟主夫人唐鹭唐公子,小的有幸见过一次,确实同样惊为天人,但跟公子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夫人,公子?”苗笙怔了怔,“他也是断袖?”

游萧太阳穴抽了抽,心想,笙儿啊,你这个“也”用得就很微妙。

他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道:“凌盟主与唐公子是江湖有名的爱侣,众人皆知。我们江湖人不拘小节,不在乎什么断袖不断袖的,最钦佩的就是真性情和真情义。”

“嗯……这倒也是。”苗笙被他这套东拉西扯哄得很开心,也为自己明察秋毫识破了姜阿宝的伪装而感到得意,“阿宝——你确实叫姜阿宝吗?”

游萧连忙低头道:“确实。”

苗笙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温声道:“阿宝,我不介意你是否是江湖客,只在乎你对我是否坦诚,好了,快起来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公子是确定留下我了么?”游萧拽住他的袍角,仰头殷切望着他。

苗笙心里其实是定下了的,光那做饭的好手艺他就舍不得赶对方走,但是为了树立主人家的威严,他还得再抻一抻。

“唔,今夜上船前再说吧。”他转身离开。

游萧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直乐,还要卖关子,我笙儿真是单纯可爱。

收拾行囊,坐上马车,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城外赶去。

没过多久出了城西门,再走一段路,车外风景就变了个样子,没有城内的繁华喧嚣,只有郊外的长路与旷野。

这条通往渡头的官道很宽,足够四五辆马车并行,苗笙干脆把小窗的帘子撩到一旁挂起来,一路欣赏外边的田野风光。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天闷热得厉害,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往来有不少车马,还有很多拉货的车,路过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看到这些,苗笙突然想到:“我们的马车能上船吧?”

既然阿闲把这么贵的车赠予我,应当不能是只送这一段路。

果然,他听外边姜阿宝说:“公子不必担心,汀洲的渡船很大,能够容纳马匹、马车和少量货物。府城对外的贸易比较兴旺,从前边小路岔道过去,还有一个专门运货的渡头。”

一听贸易,苗笙又想到游萧,算算日子,这小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来。

最好别在渡头碰见,还是要戴好我的小帷帽。

城外的路没有城内的那么宽敞,游萧不敢让车跑得太快,免得颠坏了苗笙,一路都是慢慢悠悠,因此中午只是停下来吃了点饼子便继续上路。

越往前赶路,天气越发不好,太阳全被乌云挡住了,大地一片阴沉,还不到酉时,天色就暗了不少。

苗笙看了看路边,感觉过往的马车也少了许多,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便将窗帘放下来,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路颠簸确实难受,他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中午也没吃下去什么东西,现在只盼能够尽快到渡头。

好在根据姜阿宝说,从汀洲开往内陆的船都是夜船,方便旅客上了船就能休息,减少旅途焦灼感,他们不至于赶不上船。

苗笙闭着眼靠着车壁晃啊晃,心想这倒是挺贴心的。

此刻游萧驾着车,心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眼看离渡头只剩下二十多里路,自己那乖徒弟也该出手了。没想到今天阴天下雨,倒是老天爷赏脸,为他烘托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他猜得不错,这个时候平小红和她几个唤笙楼的兄弟,穿着破烂短打,粘了一脸络腮胡,打扮成江洋大盗的模样,正骑着马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怕被人发现,他们方才拐上一条跟官道平行的小路,一直默默观察着前边的情况。

“楼主的马车走得可真慢。”其中一人抱怨,“早知道不骑千里马出来了,不能放开蹄子跑,它们可真憋屈。”

另一人又道:“红姐,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再不出可就到渡头了,人多不说,还容易穿帮。”

“等等,马上要下雨了,一下雨咱们就动手。”平小红没粘胡子,只是把自己易容成了另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

尽管她年龄小,但因为她是唤笙楼主的唯一亲传徒弟,其他兄弟全都称呼她为“红姐”。

她话音刚落,大家便感觉空气中的潮气陡然重了许多,有水滴接连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几个呼吸之间雨势就大了起来。

平小红往前一挥手:“动手——”

身旁的那几个兄弟立刻一夹马腹,向前冲去,谁知没跑两步,就看前游萧的马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将他们拦在了半路上。

平小红看到这景象,立刻又道:“停——”

唤笙楼的兄弟们赶忙来了个急刹马,把刚刚酝酿好情绪的千里马给烦得不行,很不情愿地停下,原地来回跺脚,噗嗤噗嗤打着响鼻。

一个兄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红姐你还安排了两拨人?”

平小红望着远方的景象,自己也很困惑:“不清楚,再看看。”

遇到了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游萧立刻勒停了马,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听见里边传来“扑通”一声。

“公子,您没事吧?!”游萧连忙挑开车帘往里看,便见苗笙趴跪在地板上,向他投来尴尬又惊慌的眼神。

苗笙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劫道。”游萧不想吓到他,看到他那眼神更加心软,柔声道,“您别怕,几个小贼而已,我去把他们解决掉。”

听见“劫道”两个字,苗笙就不淡定了,哪敢让姜阿宝离开自己身旁,他连忙道:“你别去!咱们车上有机关,用机关就行!”

“机关太珍贵,别浪费了。”游萧“唰”地抽出无锋,“那几个应当就是无胆匪类,吓一吓肯定就跑了。”

他心想这是自家兄弟,肯定不会向笙儿动手,于是手里拿着刀,从车辕上跃起,翻了个跟头,便落在了那几个拦路的人面前。

游萧打量着他们的衣着,心想不知道小红从哪里找来的衣服,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持刀抱拳,冷声问:“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面前是五匹马,五个人,全都蒙着面,正正地对着他,最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看这架势,还是道上的,那就方便了。马车和钱留下,放你们人走,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游萧在心里鄙夷,这什么道上的黑话,学得太差劲了!

苗笙躲在车里听见,赶紧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银票,心里紧张到要窒息。

交钱,他舍不得,交马车,他更舍不得。

姜阿宝,你功夫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撑住?!

这时候要是游萧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以一敌五肯定不在话下。

不远处,平小红端详着这幅画面还在犯嘀咕——难道师父又安排了别人,来一手前后夹击,好让局面显得更吓人?这样都能大杀四方,苗公子肯定更信任他。

但是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正当她迟疑之时,身边一个窜到旁边树上观察情况的兄弟冲她低声喊:“红姐,他们开打了!”

游萧:计划不如变化快。

苗笙:怀念工具人游萧。

平小红:我还有点迷糊。

千里马:遛我们呢?

兄弟们:虽然白跑一趟,奖金也得照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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