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时序在一座雪中木屋前驻足。
尹倾辞顺着他的视线朝木屋望去,见窗前映出幢幢火影,似有人气。
“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吧,尽是白茫茫的雪地,也就只有那数十只魔物作祟。”尹倾辞道:“我看,这第二层的麻烦就在这座木屋里。寒时序,你要不要进去啊?”
寒时序点头。
二人刚踩上木屋台阶,自靴上落下来的雪便在瞬息间融化、蒸发,但当尹倾辞进入室内后,他并没有感受到有别于冰天雪地的温暖,反而感觉周遭温度更低了。
可木屋内分明燃着火炉。
木屋不大,四面墙壁皆由木板排成,屋顶盖着茅草。火炉旁围坐着八名修士,在火光映照中,他们的长发凌乱毛躁,面容憔悴不堪,眼下透着乌青,正在专注地看着火炉,有人口中正念念有词。
最初察觉到他们到来的,是一位结丹后期的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茫然地抬头望过来,见从门外进来两人,一人白衣白发、仙风道骨,修为高深莫测;另一人目覆符绡、神秘莫测,他将修为隐藏,难辨深浅。二人肩并肩紧挨着,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们的手。中年修士猜测,在衣袖的掩饰下,他们应该手牵着手,当是一对佳人。
修真界中男男结为道侣一起修炼的现象很常见,中年修士挥挥手,唤二人一起坐在火炉前。
尹倾辞随寒时序一起挤进人群中,围炉而坐,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火炉上,他很好奇这只火炉怎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火炉里燃着的哪里是火苗,里面熊熊燃烧着的,是在场众人的魂灯。
魂灯隐约现出拥有者的影子,一簇一簇推挤在一起,汇成这团火。而在二人坐下的刹那,属于他们的那两盏魂灯也亮起来,最终与那些魂灯汇聚在一处。
尹倾辞的眼中,惊讶有之,疑惑有之。
中年修士解释道:“只要进入这处空间夹缝,就会亮起属于自己的魂灯。”
“空间夹缝?”尹倾辞看向他,问:“所以我们还没到秘境第二层?”
“没错。”中年修士道:“这间屋子只是连接第一层秘境与第二层秘境的空间,想前往第二层,就要在这间木屋里等待时机。”
尹倾辞问:“时机,什么时机?”
中年修士答道:“每日丑时,门会打开。但每日只有两人能进门。”
“这么麻烦,还要等。”尹倾辞不耐烦道:“那么现在排队排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尹倾辞话音刚落,火炉里便有一盏魂灯猝然熄灭,“砰”地一声响,宛如烟花炸开,他惊呼一声,道:“谁死了?”
众修士脸色铁青。
须臾间,又一盏魂灯熄灭。
众修士忽然变得惊惧万分,当中一名始终念念有词的年轻修士,更是吓得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中年修士安抚众人不要慌乱,他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冷静道:“看来,昨日前往秘境第二层的两名道友,也不幸身亡。”
“他们可是元婴期啊,第二层究竟有多难……”
“连他们都过不去,那我们怎么办?”
中年修士叹道:“十年了,我在这间木屋里已待了十年,这十年人来人往,所有前往秘境第二层的人,他们的魂灯都灭了……”
屋内寂静极了,只能听到窗外的风雪呼啸声。
那名抱着头自言自语的年轻修士忽然站起身,一面大叫着“我要回去”,一面夺门而出。
“归墟秘境没有回头路,你别走啊!”尹倾辞好心提醒道。
回应尹倾辞的只有自门外卷入的风雪,尹倾辞受了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名中年修士叹息一声,起身将门关紧,返回时见尹倾辞弯着身子,将脸埋入臂弯中喘息,寒时序的手悬在尹倾辞的后背上方,想为对方顺气却迟迟没有下手,可眼中分明隐现担忧。
他在此处待了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过客,这些人里,有奔着秘境宝物一往无前的,也有像刚才的年轻人一样因恐惧而打退堂鼓的,只有他选择了待在原地。
当年年少轻狂不知秘境艰险,只想着出人头地,如今见惯生死,只求能活一天算一天。
至少活着还能记得自己的妻儿,死了就只能成为没有思想的活尸,谁也记不得了。
他曾试图劝说他人与他一起留在这处木屋,可在漫长时光与恐惧的折磨下,没有人听他的话。最终那些人都一一死去。
不知为何,中年修士看着眼前两人,直觉他们会是转机。
“看着二位相敬如宾的模样,我想起了我的妻子。”中年修士道:“不知她怎么样了,是还在傻傻地等我,还是已嫁做他人妇呢?”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修士的共鸣。
有人道:“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改嫁他人,别等我了。”
有人道:“我是个无权无势之人,为了能娶到她才进入归墟秘境当中寻宝,她可一定要等我啊!可……可我是个懦夫!连第二层我都不敢进去……”
尹倾辞:……
什么相敬如宾?
他们的妻子关他何事?
尹倾辞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而就在此时,又一盏魂灯猝然熄灭。
“这是方才那位小兄弟的魂灯。”中年修士叹息道:“归墟秘境有它的生命流转规律,也会为每一个闯入其中的人定下规则,其中便包括不可回头。”
众修士不发一言,屋内气氛更加死寂。
尹倾辞不以为意,道:““还有人要走回头路吗?如今还剩九人,再走一人,我就能少排一天队了……嘶!”
绯炼突然绞紧,勒得尹倾辞的腕子火辣辣地疼,他扯着绯炼举起手,衣袖滑落,露出苍白的腕子,连带着那条火红的绯炼皆示于众人面前。
“我说,你发什么疯!”
众人看着这条将二人锁在一起的链条,皆傻了眼。
寒时序依旧神色不改,好似拿绯炼绑人的始作俑者不是他。
众修士惊愕地望着眼前二人,直到前一刻,他们都还以为这是一对如胶似漆的佳人。
“二位这是……”那中年修士看看尹倾辞,又看看寒时序,下巴都要惊掉了。
尹倾辞揉着被绯炼勒出红痕的手腕,道:“如你所见,这位仙尊拥有极强的掌控欲,生怕我离开他的视线,原因是……”
尹倾辞顿了顿,笑道:“他独闯秘境会感到恐惧,必须要我陪伴才行。可我天性不受拘束,他就只能用这种手段将我绑在他身边了。是不是啊?仙君?”
寒时序沉默不语,他额上戴着的繁复额饰反射着火光,光影微颤。
一位修士好奇地问道:“所以……我们搞错了?二位不是道侣?”
“不是。”
“是。”
尹倾辞和寒时序的声音同时响起,矢口否认之人,是尹倾辞。
尹倾辞狠狠一眼剜向寒时序,牙都要咬碎了。
寒时序却是淡然地回望着他,道:“四者不欺,善恶反论。你我确已合籍。”
在场众人低声细语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得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结论:这对夫妻大抵是在闹别扭,那条将二人绑在一起的链子,不过是情/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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