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要不要抱一下?

(33)

进到房间,贺尘的目光在沈南星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

床头升起,沈南星被动靠坐着,他坐得歪斜,半张身体靠抱枕支撑,额上贴着几缕湿发,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萎靡。

他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担忧,也带着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歉意。

贺尘没有继续看他,而是目光向下地走进去,说:“我去打车,带你去医院挂水。”

说完又想起什么,停顿了一秒,道:“哦,对,你还没吃东西。”

“我给你买了一块蛋糕。”说着便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之前买的蛋糕,都快走到沈南星床前了,又生生停住步子,“算了,应该已经被我摔烂了,还是别吃了。”

“我再去给你买点什么吧。”

“想吃什么?”

沈南星没有回答,他只是很轻很慢地叫了贺尘的名字。

看似冷静了,没有任何事了的那个人,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去看他。

四目相对,却又无言。

运作的空调发出整个空间里唯一一点躁动的声响,空气稀薄而闷热。

贺尘颓然站在那,像是一副被迫支撑而立的骨架。

最后还是沈南星先开了口,他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而是回答:“我不饿。”

贺尘点了点头,“那我去叫车。”

“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停留在这里,一直到医院都没有更多的交流。

输液室人来人往。走了一波,来了一波。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许是坐累了,贺尘仰着头,将后脑勺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白炽灯光有些晃眼,他抬手盖住了眼睛。

上半张脸被遮着,那毫无血色的薄唇和脸颊、脖颈那几道红肿起来的抓痕,便是沈南星视线的焦点。

他安放在腿根的手指颤了颤,喉结滚了又滚,却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直到最后一瓶吊针换上,直到沈南星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贺尘开了口。

他的嗓子很哑,是极度疲惫才会有的沙哑。

“贺连正是不是告诉你,我妈在我小时候就抛弃了我们,他一手把我拉扯大?”

不等沈南星回答,他便继续,“一个字也别信。贺连正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烂赌,爱嫖,还有x瘾。”

“他在婚前家暴了我妈。我妈忍受不了想离开,却被他强上了。”

他像是在说给沈南星听,又像是在自我剖白。

“所以,她被迫嫁给了贺连正。贺连正为防止她打胎,像狗一样关着她,直到她生下我。”

“五岁的时候,我妈走了。”贺尘惨淡地掀起嘴角,“什么也没留下。”

吝啬得连一个字也没留给他。

贺尘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可能有过快乐的回忆,只是被他自我保护的意识所屏蔽。

而真相远比这些残忍。

因为他想起来了,他母亲看他的眼里永远带着恨。

他的出生,代表着她被禁锢的,被迫害,担惊受怕的十年。

代表着一个个被强迫的夜。

“贺连正没有管过我,除了会在我身上找到他作为施暴者的快乐外,我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小时候我没能力保护自己,长大后,我便学着以暴止暴。”他笑起来,带着邪气,戾气,却始终不愿意放下盖在眼睛上的手。

“他现在打不过我了。还因为乱嫖,得了病。应该活不久。再过个几年我估计就能给他收尸。”

“还挺好的。”贺尘声音有些微哽。

“但贺连正还是有‘优点’的。他胆子小。因为胆小,所以没能在小时候弄死我。”

“也因为胆子小、惜命,虽然烂赌,却不敢借高利贷。而是每次装可怜骗身边亲戚的钱。”

“现在应该已经没人敢借钱给他了。所以又来找上我。”

贺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沈南星很想碰一碰他的脸,手都举起来了,却不敢,蜷缩的指头颤了颤又蜷回手心。

看着贺尘喉结滚动,看着他鼻翼翕动,他说不出的难过。

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一遍一遍地在想,如果今天他没有让贺连正进门就好了。

“沈南星,你要是怕的话,就告诉我。我可以搬走。”

“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也许是去了我的前公司,也许是因为劳动仲裁的公开信息,我不知道……”

“但他确实找来了。我很抱歉。”

“沈南星……”他喊了一声,又停住。

他终于降下搭在眼睛上的手,却又前倾着垂下头去。所以沈南星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他的声音愈发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刮擦出血气,“我不能向你百分百保证我没有暴力倾向,但……”

他背脊颤着,然后剧烈一抖,因为一只绵绵软软的手轻抚了上去,没什么力气地顺着他的脊背。

“但我可以保证,我只对贺连正那样。不会……不会对你……”

输液室里弥漫着消毒液和酒精的味道,闻久了教人想吐。

惨白的灯光更是加重了输液室的清冷感,联合冬夜,带走人身上所有温度。

贺尘也觉得冷。冷到他的眼睛发烫,冷到他呼出的气在颤。

便是在他最想逃开的那一刻,沈南星喊了他的名字。

他总是那样软软地喊着他,温和的、无害的,有那么点小心翼翼,又在这种小心里掺杂笑意。

贺尘“嗯”了一声。

他不愿抬头,不愿看他。

大概也就是在这一瞬,沈南星才真正意识到,贺尘其实也是孤独的,缺爱的。

他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一个冲动、张扬、炽热却又时而孤单,时而想逃离的年纪。

但命运困缚着所有人。

二十三岁,沈南星也没有解出像样的答案,他同样囿于过去的自己,囿于现在的残疾。

所以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靠近过去,在这样一个冬夜里,喊着他的名字,问他一句——“贺尘,要不要抱一下?”

大约是他太突兀,那人闻言怔愣在了那里。

沈南星笑笑说,“我刚受伤的时候,每天都很难过。身体上的,心里上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人愿意给我一个拥抱,或许我会好很多。”

说着,又不太好意思地轻下声去,“听起来有点矫情吧。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希望有人能——”

话音倏尔停住。

他被人非常用力地扣近了怀里。

而后他听见那人迟滞地回答他的问题——“要。”

贺尘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收得很紧,他埋在沈南星肩头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在找安慰。

他呼吸不太稳,深深浅浅的。

他也不太老实,用力吸着沈南星颈侧透出来的、独属于他的柔软香气。

沈南星的手也搭了上来,松松地攀着他的肩,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耳侧。

“没事了。”他说。

“我不怕的。”他又说。

“要真有人找上门,大不了我就躺地上,说他们欺负残疾人。”他絮絮叨叨地,没个停。

贺尘想咬他。

咬在他的喉结上,让他闭嘴。

因为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他不会允许。

但那人还在他耳边盘算。

他忍不住又一次收紧了手臂,那人才止声。

隔了大概有那么几分钟,沈南星终是忍不住蹭了一下贺尘,说:“贺尘,你抱太紧,我喘不上了。”

贺尘红着耳朵退开,发现输液室里还有几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他掏出烟盒,淡定地离开座位,说出去抽根烟。

烟,没点。

因为他人就已经着了,热得要从耳朵里冒出烟来,还抽什么?

而且……而且,万一等下还要抱抱呢?

帅逼拽拽耳垂,坚定了烟不能抽的信念。

吹了会儿冷风,等脸上的热度退下来,贺尘准备进去接沈南星。

站在输液室的挡风帘外,透过边上的玻璃往里瞧,能看见沈南星的位置。

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似乎捏着什么,在认真地摆弄。

输液管沿着他的颈部没入衣领。

贺尘咽了咽喉咙,掏出手机,点进群里——

HeC:那什么,你们会不会在某种时候想咬人?

他牙有点痒。

【???狂犬?早发现早治疗!】

【哥……你想……咬、咬谁啊?】

【就作为人而言,不会。】

【哥,你好好说话,别讲鬼故事!】

妈的,一群糟心玩意儿,问他们真是白瞎。

“护士这里拔针。”贺尘回去的时候,顺便喊了护士。

拔完针,贺尘替沈南星按着锁骨处的棉花球,沈南星一直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坐不住。

“我脸上长什么了,你要这么盯?”他凶了吧唧地问。

“没有。”沈南星抬起手。贺尘往后让了让,又在一个停顿后,倾了回来。

沈南星冰冰凉凉的手指沿着他被抓伤的地方抚了一下,带起一点轻微的刺痛。

“我问护士要了两个酒精棉球。我帮你消……”

他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于是把酒精棉球递给贺尘,让他自己处理一下。他断定贺尘自己没处理过,因为那伤口已经肿起来了,多半是被沐浴露洗发水刺激的。

贺尘阴着脸,把酒精棉胡乱按在脸上。

谁他妈的这个点打电话来?晚一分钟会死吗?

他自己眼睛是能看见脸上和脖子上的伤还是怎么地?沈南星居然让他自己处理?

他怎么处理?

正气着,听到沈南星唯唯诺诺接着那通工作电话——

好的,更他妈气了!

下一章应该能把生病写完了。然后进下一段剧情,不会苦了。不过明天会休息一天。缓一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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