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宝紧张的等待，只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并没有看到那个让他有点阴影的面孔。

“金宝，又见面了。”声音尾调上扬，可以听出他的心情愉悦。

“让我瞧瞧……金宝需要我，做什么呢。噢，让那两个人清醒……小意思。不过金宝可以支付我什么报酬呢？”

阿青的声音透着温柔和宠溺，似乎他愿意帮陈金宝实现任何愿望。但见识过阿青对人类的反感的陈金宝只觉得阿青口蜜腹剑，话里句句是陷阱，让他腻的胳膊起鸡皮疙瘩。

生平不擅长讨价还价，口才也不好的陈金宝，也不和阿青玩心眼。

陈金宝知道他的心眼肯定没有那个鬼东西多，直接挑明。

“心脏不可能给你。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报酬？”想来你也不需要心脏。

听出陈金宝的防备，阿青假装伤心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相比吃掉金宝的心脏，我更想陪在金宝的身边。这次代价……只要一个吻就好。”

阿青的话语中带着宠溺包容，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不知不觉地溺亡。

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代价，只是一个吻。没有节操的陈金宝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敢相信。

向鬼怪许愿，真的只用付出这微不足道的代价？陈金宝也在怀疑不能他吻那个瓷偶一下，他也变成瓷偶了吧！上演青蛙王子瓷偶版。

“可以，需要我怎么做。”但先答应下来也无妨，陈金宝很干脆的答应了。

阿青有些一瞬间的失望，他还想要看到陈金宝恼羞到脸红，眼神又带着震惊的表情。不过……以后会有机会的。

“先欠着，不是现在。先让那两个人醒来，其实金宝的那个咒语也有用，不过那个咒语是驱鬼的，这还不够。还需要招魂……”

阿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话声音变得低沉，如同诱惑公主吃下毒苹果的巫师：“这两个人对你的态度并不好，只要招魂时稍微……他们以后就是你忠诚的仆人。我可以帮你。”

“我想到另一个方法，我想试试看。你先不用帮我可以吗？”陈金宝没有被阿青诱惑，他没有答应阿青的提议，更是中止了让它继续帮忙。

阿青的话也给了他思路，他想自己再试试，也好过让这个不怀好意的人偶帮忙。也怕它真的趁机动手脚。

陈金宝闭着眼睛在思考有关他看过的招魂的电影和杂书，有拿十字架的神父，有作法的巫师……但是他们口中念叨的是什么就没有观众在意，因为这不是故事重点。

他想起来有一本杂记里提到一个“拘三魂法”可以魂不离人左右，游梦变怪杜绝。早上晚上叫三次三魂的名字然后念咒……要不试试十字架？或者试试烧艾撒盐？

先等等吧，陈金宝记得阿杰联系了外援，外援会有办法的。他还是不要自作主张帮倒忙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再把向人偶许愿这个办法告诉阿杰，让他自己决定是否使用。

就在陈金宝准备告诉阿杰自己的想法时，又听见人偶带着无奈的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金宝不相信我吗，好难过……不过，一旦你同意了交易，就无法反悔。”

接着陈金宝听见阿青在呢喃着一段他听不懂的话语，像是古老的亡灵的歌声。听过，看过，是他学不会的，看来不能偷师了。

等阿青念完，红发女生和戴眼镜的男生真的醒了过来！伴随着阿青的声音，二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在一旁等候的阿杰和楚锋也吓了一跳。他们是听不见陈金宝和阿青的对话的。

在他们的视角中，陈金宝双手合着一条手串，闭上眼睛后，说了一句，青灯我要许愿让二人醒来之后。就一直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因为决定要信任陈金宝，所以阿杰只是站在一旁守候。却没想到，原本昏迷不醒的二人奇迹般忽然清醒过来。

阿杰赶紧上前去扶住瘫倒在地上的红发女生，楚锋也去扶起脱力的戴眼镜的男生。

回过神来的红发女生，讲述她刚刚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

她在幻境中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和她之前的经历有些相似的人。

她变得弱小，任人宰割欺凌。敌人折辱她的家人，伤害她在乎的人，她只能被迫看着。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像泥一样被踩在脚下。

她感到无边的愤怒和痛苦，却又无力极了。那时候有一个女鬼告诉她，她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只要她献祭自己的心脏，女鬼就能让她也获得力量。

然后去报复那些欺凌她，伤害她亲人的仇人。她也不再任人宰割，而代价是把心脏付给女鬼。

红发女生几次都想要答应，刻在身体里求生欲和避险本能却让她在艰难地忍耐。就在她要松口的时候，女鬼忽然离开了，接着没过多久她就醒过来了。

现在缓过来的炎丽，心里也有一阵后怕，要是最后女鬼没有离开，她献祭了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最好的下场就是在睡梦中死去了。

炎丽看向陈金宝，从阿杰的话和自己的感觉里，炎丽知道是陈金宝帮了自己，于是向陈金宝诚恳的说了一声抱歉以及谢谢。

虽然炎丽没有说出来，但是她是在为一开始的冒犯表达歉意，以及为陈金宝不计前嫌帮助了他们而感谢。这位队长招来的新队友，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样子，但他们已经准备好欢迎他的加入。

戴眼镜的男生——子聪也通红着脸强撑着站起来对陈金宝鞠了一躬，说了一声抱歉和谢谢。

虽然他一开始是掐了新队友的脖子，但那一脚把他踹得现在肚子还疼呢。

陈金宝也大方地接受了，虽然他早就不在意了这事，之前叫醒子聪的时候扇了几下挺重的，咳。

“我和炎丽的幻境不同，我是变成了一个绝症病人，想要用一切办法活下去，一个女鬼蛊惑他变成鬼怪，加入她，放弃他患病的心脏，吞食他人健康的心脏……总的来说就是利用我对求生的渴望让我自愿选择死亡。”

子聪也讲了一下他的幻境，那个女鬼好像有点眼熟，而且名字叫什么乐心……她就是那个追着阿杰的人偶吗？

陈金宝摸了摸手串，他知道阿青才是那个人偶。根据子聪讲的幻境，陈金宝猜测那个女鬼是因为绝症，和阿青许愿活下去，代价是变成鬼怪，或者说瓷偶？

但她也需要真心变成人吗？不对不对，她只是单纯的要鲜活的心脏，她都为了活下来，选择不当人，在体会过怪物的强大力量后自然不可能又想变回人。

根据她说过的还有五颗心脏就能离开那个地方。她被束缚在那栋楼无法离开，那么心脏就是她自由的钥匙，是可以让她变强大挣脱束缚？还在依靠大量心脏破除诅咒？这两个目的并不冲突。

所以许愿的代价不可小觑，不可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亲吻。阿青更不是善良的神袛，而是惑人心，对人类抱有恶意的鬼怪。它会用你的愿望诱惑你变成瓷偶。

好在他只是答应了让二人正常醒来的交易，人偶也没有动手脚……陈金宝打定主意不会再用这个东西许愿了，前提是下次还有机会继续在这个“梦”的话。

陈金宝最后没有说出他的猜测，以及阿青和手串的事情。只是接着子聪的话，补充了一下他在幻境中见到的女鬼。

“我听见那个女鬼说她还差五颗心脏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她应该被困在疗养院那栋综合楼了，而且她不喜欢去一楼和三楼手术室。”

“她也知道W先生和阿丽的事，虽然不科学，但我认为阿丽的死和女鬼也有关系。她让我代入阿丽的视角，希望让我因为对受害者的愧疚，以及对兄长的爱而献出心脏赎罪。”

在场其他人听了陈金宝的话，现在又多了一个选项。现在正好三个选项。大家都在思考哪个才是答案。现场的沉默让陈金宝想起了那本经典凶手三选一的漫画，真相只有一个。

阿杰一拍脑门打破沉默，才想起忘了什么。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众人差点忘记了阿杰拿回来的阿丽的日记本。这时阿杰才忽然想起来，将日记拿了出来。

众人在一起翻看阿丽的日记。

再一次看到这本日记，只是这次是以旁观者而非当事人的视角看。陈金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个很容易共情的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会将情绪隐藏起来。

这本日记本款式和里面的内容都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样，只不过后面多了几页，里面能看出阿丽复杂的感情。

对兄长的敬仰和亲情，对他犯罪的厌恶反感，对受害者的愧疚自责。

“好了，我们现在应该怎样报告我们的客户W先生？”

“是告诉他阿丽是被鬼掏心杀死？还是把日记给他，让他知道阿丽在愧疚和自责下跳楼？还是把拍到的药袋和报告发给他，告诉他阿丽是被毒死的？”

炎丽虽然列出三个选项，但她觉得W先生不会接受第一个选项，也是最有可能是正确答案的选项。W先生那种人没见过鬼怪更不相信有，不然他早就遭报应了。

恶人不信鬼神。恶人不敢信有鬼神。

楚锋也听到了炎丽列出的三个选项，他可以直接帮他们排除一个答案，他确定阿丽不是被毒死的。他拿出没能被“清洁工”销毁的证据，也就是阿杰在院长办公室没能找到的资料。

“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份资料，阿丽那天没有服药……我用相机录下来了，相机是被踩坏了，但里面的内存卡被我提前替换了。”

内存卡接入电脑，大家在里面看见了另一份尸检报告。时间一致，内容和阿杰在院长办公室里看见那份很像，却又不同。不同的内容是阿丽的胸口处有像野兽利爪造成的伤口，心脏缺失，以及阿丽没有服用其他药物。

看完这份不一样的报告，再看到阿杰拍下的影像——那个护士的柜子里完整的一袋被换下来的阿丽的药。

楚锋表示他在那个“清洁工”领头的身上也看到了那样药，他们打架的时候，从他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不只一袋。

这也回答了陈金宝之前的疑问。陈金宝想起了他在幻境中变成了阿丽时，看到李医生换掉了阿丽的药，让护士以为是自己粗心弄混了药害死阿丽。

护士说过她会把多余的药处理掉，所以根本不可能又放回柜子里。

柜子里的药是其他人放进去恐吓护士的。护士发现药怎么也丢不掉，又心里有鬼，担心是阿丽冤魂不散，所以柜子里一堆的护身符。

每次护士丢掉药之后，就有人来又放回一袋药到她的柜子里。让护士以为鬼怪作祟，其实还是人心里有鬼。

还有就是李医生是院长的下属，跟随院长意志行事。

那时候他的便宜兄长陈青，在书房里发现有窃听器。院长通过窃听器知道了阿丽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W先生收集了他们的把柄。

加上现在东窗事发，于是院长借机除掉随时有可能泄露秘密的兄妹。解决这对兄妹这个不可控的炸弹，同时进行最后的废物利用，借他们断尾求生、弃车保帅，一举两得。

陈金宝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让小队的人决定要不要把院长把W先生作为弃车保帅的棋子这件事，告诉顾客W先生。

阿杰没有想法，最后炎丽和子聪商量过后，决定把日记、拍到的护士柜子里药袋的照片、阿丽服错药致死的报告，这些内容发给W先生。

给顾客最后一个答案，阿丽是因为护士弄错药而死亡。虽然调查小队众人都知道这是错得最过分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也是顾客最想听到的答案，最相信最满意的答案，不是吗？

当然他们也会把第二个选项作为猜想告诉顾客，他才是应该为受害者愧疚的那个。至于其他的内容，比如顾客的老板指示李医生换药，用护士替罪等等这些事情，他们没有查到也不知道。

“这本日记可以给我吗？还有这些影像能发我一份吗？我帮你们做两件不违背我原则的事交换。”

楚锋向炎丽他们提出了一个交易。

陈金宝忽然意识到，楚锋为什么信任他们这些人，就只是因为阿杰也是记者，是阿浩的同事吗？

不可能，楚锋是一个圆滑老练，敏锐而聪明的侦探。即使相处时间不长，陈金宝也能感受到，在场的调查小队三人加上他，四个人的心眼都比不过这个侦探。

在他思索的时候，子聪爽快的给了答复：“可以，不过……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们查到的不是吗？我们根本不知道。”

子聪说的话意味深长，楚锋也是个聪明的人。无需多言，在二人心照不宣里达成了交易。

“你变得真像这里的人啊……不过就算你用这些影像也改变不了什么，解决不了问题，院长已经跑了。而且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他们都是……”

炎丽突然说了一句在陈金宝看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楚锋却又能知道炎丽在说什么。

楚锋疲惫的双眼看着炎丽，那疲惫悲伤却又明亮鲜艳的眼睛阻止了炎丽的话继续说下去。

侦探笑了一声，这个浅浅的笑里却透着悲伤：“是阿浩改变了我吧，那个相信光明，追逐光明的……傻子……我也是个傻子，做傻子没有什么不好。”

“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接触了这么多事……没有意义……你们还是还这么想吗？那你们真是理智。”理智得冰冷、可怕。

楚锋看着炎丽和子聪，他们的表情里是不赞同也是不理解他的观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说他们不是同一条路的人。

最后，侦探借用了好友的铭言，“解决问题这种事情会有人去努力的，而我们负责提出问题。”

说出这句话的楚锋，转头看向陈金宝，楚锋也是在场唯一一个，感受到陈金宝在看日记和讲述阿丽的幻境时表现出的悲悯。陈金宝和阿浩很像，他们都是一样的温暖，他们都不会觉得这一切没有意义。

陈金宝从楚锋像火焰一样炽热明亮的橙红色瞳孔中看到赞同和友善。

感受善意的陈金宝向侦探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楚锋会相信他们 ，明明他们也是被W先生雇佣的。和那些被院长雇佣的打手一个性质不是吗？

“这还用说，因为我们是同胞吧。”阿杰摸了摸后脑勺，给出了自己认为的答案。

“不是因为是同胞，是因为你们是第四组的，不是新生教的那群疯子，但主要还是你们的做法……但别再劝我加入第四组了，我们理念不同。”

楚锋回答了一个问题，却又让陈金宝有了更多的问题，什么同胞？在场几个明明都不是一个国籍的。新生教又是什么？为什么叫他们疯子？

炎丽看出陈金宝的疑惑，但没有回答他，如果他愿意成为他们的新队友，以后他会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

楚锋联系了他的助手来接他，一直担心楚锋的助手，已经早早赶来。

告别陈金宝他们，楚锋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楚锋把剩余的四分之一的木符给陈金宝。

“下次见面时，再给你见面礼。还有阿杰，救命的谢礼也是下次见面带给你。……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炎丽和子聪看着楚锋离开的身影，想着他说的话，沉默地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炎丽转头看向陈金宝：“我们也要先离开这里了，你好……新队友，我们下次再见。”

陈金宝还没有来得及回话，眼前又是一道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