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热折腾了一番，常辞柠没什么力气，却也没了睡意，让茵茵换了更亮的灯烛，随意靠在床头翻着手里的话本解闷。
半晌，落在书页上的手指都没有动过，没有翻动一页，她没有抬头，只是缓缓说道：“怎么还不走？”
乔染单手靠在身边的桌面上，姿态慵懒随意，轻轻笑了一声：“用完就扔？你就是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
说着，乔染指了指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小狐狸茵茵，茵茵和乔染一个对视，脑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只剩下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尖尖。
“要不然呢？”常辞柠的手放在书页上，纤长的眸子在烛光掩映之中颤了颤，“刚才救了我，救命之恩……”
乔染的呼吸微微一停滞。
然后听到常辞柠继续说道：“反正你还要杀我，也就不报了吧。”
乔染：“……”按照寻常的故事逻辑来说，下一句话不该是这样的。
夜色是化不开的浓稠墨色，烛光像柔美的轻纱，落在常辞柠的身上，她看书的神态格外认真。
书页上缓缓笼罩上来一道影子，常辞柠没压住手里的书，被对面的人一下子就抽走了。
“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乔染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学习。”常辞柠轻轻咳嗽了两声，苍白的唇线抿紧了，伸出手来，“还给我。”
乔染翻开到封面——剑阵基础一百零八式。
基础剑阵？常辞柠可是曾经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流光剑芒，无人敢正面抵抗。这种基础剑阵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顿了一下，乔染翻开了扉页——绝世花魁：霸道郡主百天狂热追妻。
见她翻到扉页，常辞柠瞪大了眼睛，迅速伸手把书扯了出来，然后随手压在了枕头下面：“是茵茵的书，我实在闲得没事，随手翻翻的。”
乔染的唇角似乎是微不可查地扬了扬，轻声道：“骗子。”
“就当我是骗你吧。”常辞柠浅浅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乔染：“你要留下来睡觉吗？我们一直都是分开睡的。”
霜色的发丝顺着她的肩颈滑落下来，屋里足够暖和，常辞柠身上这件丝绸的杏色里衣很薄，也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一片如玉的肌肤。
这人怎么能这样？之前明明那么有原则，无论如何都不让她留宿在春景殿，现在却这么……随意。
乔染站起身，转身只给常辞柠留下了一个背影：“灵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走了。”
魔气所至的地方，灵气湮灭坠落，乔染带着三千魔气沾染的罪人占据的赤峰山和天梦谷以东的大片地方，被命名为灵渊。
她是灵渊之主，的确不该离开太久。
“你不杀我了？”常辞柠问道。
“现在你修为全无，我杀了你也不能出我心头的恶气，等我帮你疗伤恢复修为，然后再杀了你。”
屋外的风雪还是很大，乔染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然后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常辞柠盯着门口片刻，才垂眸伸手整理好滑落的衣领，然后躺进柔软的锦被里，闭上眸子——奇奇怪怪的的小魔头，一身魔气，满身怒火，别别扭扭。
不过她的确这次真的没有骗乔染，她看那本书真的是为了学习，毕竟现在尖刀架在脖子上，她不得不主动出击追乔染。
只可惜了，不能学这本书里的女主角。今晚的学习，整个就是白学了。
霸道郡主的路线都是咚的一下把花魁壁咚到墙上，强行吻上去，还要顺带说一句：“你是我的人，不准看别人。”
然后，就能把绝世花魁迷晕。
她不敢想象，她现在这个喝了两口酒就烧得不省人事的身子，直接壁咚吻上去，先晕过去的可能是她。
那就不是浪漫现场了，可能一片血腥，是个凶案现场。
常辞柠摇了摇头，这个路子走不通，要想别的路子，只是想着想着，意识就缓缓沉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因为常辞柠睡得晚，所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炉子上煨着的鸡丝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常辞柠闻着觉得有些饿了。
茵茵之前特地去跟着镇子里的大娘学了些手艺，虽然比不上之前溯华剑派春景殿的大厨，但是做的家常菜品和清粥都还不错。
拥上了厚重的大氅，然后常辞柠推开了窗户，扑鼻而来是冬日冷冽的气息，吹散了屋子里沉闷的热气。
然后常辞柠就微微愣住了，才一夜，不对，才半夜，她的房子旁边就多了一间木屋。
净水崖冷僻，常辞柠住的木屋也就两间房子，她住的这一间用屏风隔出来一半作为会客厅，茵茵住的那一间隔出来一半作为储藏室，住得紧紧巴巴。
可现在，就在她的这一间的旁边，另外起了一间精致的木屋，门窗安装整齐，而乔染正好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
常辞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道：“不回灵渊？”
乔染站在了原地，隔着一条路，隔着窗子，回答常辞柠的问题：“灵渊有我的朋友们和属下在，如今是休战期，不需要我回去。”
常辞柠的睫羽忽闪忽闪地动了几下，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昨晚上不是说灵渊还有很多事情处理吗？”
乔染一时语塞：“……”找个借口离开，怎么还当真了？
常辞柠也不是非要逼着她说个原因来，不过随口一问，乔染走不走关系都不大，反正小魔头说了暂时不会杀她，那就慢慢勾引，徐徐图之。
常辞柠转身坐回了桌边：“既然住下来了，以后就是邻居了，今日请你吃饭，也算是给你接风。”
因为煮的时间久，鸡丝的香味已经浸透到了米粒里面，被米香和鸡肉香味包裹的胡萝卜丝也格外诱人，常辞柠喝了小半碗，然后就停下了。
乔染面前的那一碗粥却一点都没有动，常辞柠放下勺子，抬头道：“要我喂你吗？”
说着，常辞柠站起身子，半弯着腰，朝着乔染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清瘦的手腕上，依稀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淡淡的清苦药香味靠近过来。
乔染的眉间忽而皱紧，寻常的人这么靠近，可能是想要讨好她。但是常辞柠……该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乔染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常辞柠顿了一下，果然，话本里郡主的手段不能乱用，人设不符，实力不符，气质不符，人家做起来就是气氛拉满，她现在只觉得有些尴尬。
常辞柠伸过去的手微微偏移了方向，把她手边的杯子拿了过来，垂眸倒了杯水，装作漫不经心道：“小孩子才需要喂，多大了？不能惯这种坏习惯。”
看着清茶缓缓注入杯子，氤氲起来的热气隐隐挡在两人之间。
乔染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失落？乔染微微一愣，她刚才在期待什么……
乔染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常辞柠拿着茶杯的手上，指节纤细，白皙如玉，干净得一尘不染，她忽然很想如果刚才常辞柠伸手过来，就紧紧攥住那纤细的腕骨。
乔染打量的目光太过灼热，常辞柠察觉了，却只能喝着茶水，看着窗外的雪景，缓缓道：“没被人夺舍，就是我，我又打不过你，还能做些什么？”
恰好这个时候，茵茵轻轻敲了敲门，打破了屋子里有些微微尴尬的氛围。
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乔染，才走了进来，甚至在走过乔染身边的时候，往旁边微不可查地绕了个圈，离乔染远一些。
“常姐姐，要喝药了。”茵茵把药碗推到常辞柠面前，然后继续说道，“不准再瞒着我把药倒了，我今天会看着你喝完再走的。”
常辞柠：“……”不过就是偷偷倒了两三次药，这小狐狸居然这么较真，还让她在乔染面前这么丢面子。
常辞柠有些犹豫，这药是真的苦，也不知道茵茵是不是煮的时候加了黄连进去。
而且，常辞柠其实知道，她的伤势不是这些药物就能治好的，平白喝了那么多，一点用都没有，不过是茵茵一直执着，觉得她还能好起来。
就在常辞柠犹豫的这片刻的时间，有一只手在她前面拿走了药碗。
黑黝黝的药水，看上去就有些不友好，乔染轻轻闻了闻药的气味，皱眉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治疗伤势的药罢了。”常辞柠伸手把药碗夺回来，爽快利落地一饮而尽，只是在药水入喉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
然后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把药碗递给茵茵：“好了，今天当着你的面喝完了。”
茵茵这才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给常辞柠的茶杯里添了水：“常姐姐这样才乖，好好吃药，病才能好，怎么能偷偷把药倒掉？窗户底下那一株梅树都要被浇死了。”
见茵茵走了，常辞柠抿了口茶水压住嘴里的苦味，然后才继续说道：“药是茵茵找的大夫开的，我知道没什么用，所以才不喝的。”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轻声说道：“不是因为苦？”
常辞柠捏着茶杯的手指顿住了，不知道是该什么心情才好，这小魔头还是挺了解她的，只是宁愿她别这么了解，有那么一点点丢人。
常辞柠没有回答乔染的话，目光放到了窗外，漫不经心说道：“你的粥要冷了。”
窗外那一棵梅树明明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开了几朵花，哪有茵茵说得那么离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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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