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奶奶砍柴回来了。

三月底，大早上还带着春寒，爷奶不允许她出门，阮素也知道最近家里紧俏了很多。

她爷爷是赤脚大夫，三月是流感多发的季节，以往孩子生病爷爷几天不着家，现在在家一待就是半个月。

听说大队长朝上申请了个医生，现在调过来了还在村头开了个小诊所，都是西药，疗效快又不麻烦。

“奶奶，我可以做点东西补贴家用。”

“怕啥，我们两个老骨头还养得起你，倒是你，身子刚好，就别想那么多了。”

身子刚好是说她前几天无缘无故倒在村口的事，平白躺了三天三夜这才清醒过来，她打小就身体不好，但无故昏迷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她爷奶带她去县城里看，去大医院瞧，最后在家里又无缘无故的醒了。

没查出什么病因，倒是又花了家里不少钱。

“今天不是约好和小冯一起去县城嘛，别在这楞着了，去好好打扮一下啊。”

小冯名叫冯文培，是阮素的青梅竹马，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关系也好，在奶奶的预想下，就是两人快点结婚，在两个老骨头彻底动不了的时候替她撑起一片天。

但阮素很纠结……

【不能去啊！去了这次就会被求婚，然后结婚害死你的。】

【视角错了吧，这种剧男主开局爽剧，从女生视角憋屈死，有种劝姐妹快跑的冲动。】

【啊啊啊啊，关键这男主除了靠爹，啥优势都没有吧，还不如看年代文美女舒心呢。】

【美女快跑！这男的结婚后还沾花惹草，你嫁给他会抑郁死的。】

【渣男种马，给我直接火葬！】

这就是她纠结的原因，在昏迷后醒来，她就总能看到花花绿绿的字幕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从眼前穿过，内容还和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她试探过爷奶和旁人，发现除了她，没有别的人能够看到。

在字幕口中，她这次去了县城会被冯文培求婚，顺理成章的结婚办酒席嫁去县城。

嫁去县城，多少农村姑娘羡慕的事，但只有嫁过去的人才知道，这县城要的农村媳妇不是那么好做的，首先就是数不清的瞧不起和压榨。

她六岁认识冯文培，借着的是父母的关系，那时候她爸还活着，母亲也没有改嫁，冯父冯母也只是农村里下地赚公分的优秀村民。

现在情况早就不一样了，嫁过去她还当着是冯父冯母乐意送点糖糕点心的漂亮小姑娘，其实早就变了性质，她其实是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

刚开始在冯家靠着医术照顾冯爷爷，结果冯爷爷过几个月撑不住了，整个家都埋怨她照顾的不好。

等过了三年没有动静，她婆婆就抱回了个半大孩子给她养，笑着说她多好的福分，没有生出来孩子还愿意留着她在家，现在还抱了个现成的孩子给她养着。

但是她知道，那是冯文培早早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

她其实原先考上了县城里的卫生局，但被哄着辞了职当了家庭的全职主妇，她也怀过孕，三个月的时候知道丈夫出轨伤心硬生生给流掉了，最后丈夫嫌弃她满身油烟气、整日哭丧着脸，婆婆对她颐指气使，受了那么大委屈还要她感恩戴德。

这种人生她光看着都觉得生气难受，更别提亲身经历了。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内心是有傲气的，那孩子都已经一岁半了，是结婚没半年冯文培就在外面养着的。

但要离婚，也不容易，她爷奶年纪都大了，唯一的儿子死了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她还要结婚后让爷奶拿着把老骨头为她出头替她担忧嘛。

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她爷奶，就像她爷奶最放心不下她一样。

什么都晚了，阮素是能理解故事中‘她’的所有选择的，但是她不能接受。

耳边是劈柴的哐当声，阮素舒了口气朝窗外看，字幕不清楚她爷奶的生活细节，但字幕知道她和冯文培去逛街第一次穿的是白色碎花裙，扎着灰色头花，吃的是早市街头的鲜奶白兔糖和红糖枣糕，也就是说他们了解他们口中所说的‘剧情’。

到这她已经大概□□成相信字幕所说的未来了，但县城还是要去，冯家有钱，据说未来还会更有钱，她不想和这样的人彻底闹掰，弄得两家都不好看。

还有就是，如果冯文培真要和她求婚，有些话绝对要当面说清楚。

心头有了决断，但对打扮还是兴致缺缺，阮素随便拿了一件纯灰衣服套上。

纯木台子上挂着镜子，阮素注意到她的眼眶通红，多半是思考的时候感觉到委屈了。

【我一肚子脏话，这么多漂亮的美女配给男主，真是鲜花插牛粪。】

【眼尾发红永远的神！！再来点，吸溜吸溜。】

【新的妹宝，怜爱了。】

【看过原著的我只想自戳双目，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可是地狱啊！！】

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的阮素红了脸，但不管怎么说，是被喜欢了吧，她别过脸，索性趴在胳膊上，耳发散了她也懒得管。

她总是爱哭，加上脸色偏病弱的白，就是这样别人才觉得她好欺负。

想过改变，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成效。

等过了一阵子，确定没了问题，她又重新做了头发，扎了俩麻花辫。

“怎么穿的这么简单就去了啊？”

“这样就行了。”

她又简单的整理了下衣摆，看着更规整了些。

“行吧。”奶奶叹了口气似乎总是拿她没办法，“和小冯玩的开心点。”

比起‘和小冯玩的开心点’奶奶的表情更像是在说‘快点和小冯定下来’，阮素攥紧背带，眼底说不出的抗拒，“奶奶……”

奶奶只当她是小姑娘脸皮薄害羞了，又给她扎了两个头花才放她离开。

在门边，阮素好几次回头，她想告诉奶奶，就算她期待的事情发生，冯文培主动开口说在一起，她也不会同意的。

不是冯文培不乐意，是她不乐意。

但这字幕中的未来说出来谁会信，可能还会被认为是晕倒过后的失心疯。

“快走吧，别让你张叔等久了。”

阮素点点头，去县城总共有十里路，光走要花两个小时，坐车也要走接近三里地，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拉你，就张叔张志平，他小时候住在阮素家附近，爷爷还救过他家大儿子，逢年过节，会串门送礼，一来二去，两家人关系很好。

他现在在县城当会计，家里有辆凤凰牌二八大杠，早上上班的时候可以送她过去。

阮素站在村头马路边等，她很好认，据张叔说村头打扮地最鲜亮的就是她了，但今天，她打扮的灰扑扑的。

所以远远看见张叔的影子，她就踮起脚兴奋招手。

张叔长得淳朴，笑起来更显憨厚，阮素笑着问候了句‘张叔’。

“又要去县城见小冯了嘛？”

阮素坐在后座，“不是，主要是去采买，家里针线，糕饼，猪……很多东西都快没了。”

说着说着，她的话语就断了。

其实她也明白，爷奶希望她嫁给冯文培的心情，在农村，像她吃的那么好的根本没有，她身体弱，要补充营养。

但大多数女孩，早就结婚生娃，背着娃娃，还要下地干活、烧火做饭、伺候公婆。

“什么时候能吃上小素你和小冯的喜酒啊？”

张叔显然也把她的反应当成害羞后的口是心非了。

阮素突然发现现在除了她，周围的人似乎都认为她和冯文培会结婚。

这个情况有点糟糕。

她抬起头认真道，“张叔，我和冯文培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阮素不知道张叔怎么想，但她觉得有必要去纠正，而且过了今天，连青梅竹马都不是了，她都不知道以后要不要再联系。

不幸的火星要从一开始就彻底掐灭才行。

【是害羞了嘛？】

孤零零的一条弹幕带着疑惑从她眼前飘过，阮素低下头，否定地微微摇着头，市场的嘈杂叫卖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还有些孩子玩闹的声音。

她下了车，看到在街头穿中山装的冯文培。

比起周围打瞌睡的、流里流气的同龄人，他的气质是真的独树一帜，疏朗的眉目，俊秀的外形，穿着中山装背脊挺拔，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书卷气。

此刻他正在挥手告别，瞧着他正对着的方向，人群中，是和他一样穿着华大校服的女学生。

时隔多日，她再次见到了冯文培。

很想刚见面就说我不会和你结婚，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但太突兀，还会被冯文培抓住刨根问底，在他说结婚之前，只能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来了。

抱着完全不同的心态，她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她先走上前，“你刚刚是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吗？”

冯文培：“你看到了吗？对，一个班的，学习委员。”

他在旁边讲着遇见学习委员来买资料他推荐了几本的事，他以往就是这样的人，对别人好，对女生更好，也从不会拒绝女生。

爷奶都说，这样的人人品好，会疼人，但这样的人学不会单单只对一个人好的。

冯文培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几本书的大致含义，阮素心里有点不舒坦，她学校只上到了高中，是被老师劝退的，因为她在课堂上脸色苍白的样子有点吓到老师了……

阮素：“……还没庆祝你考上清华。”

冯文培：“没事的，你那时候都病成那样了，倒是你，身体好点没有。”

【不表现的好一点，怎么能让无知少女入火坑。】

【冷知识，那个刚刚和他分开的女生，是给他生孩子的那个。】

【‘我也不想的’‘我妈年纪大了我希望你能让让她’渣男典中典了，冷知识，妈妈不是结婚后才辛苦的。】

【这渣男还总是用学历见识PUA妹宝，‘这个你处理不来的’‘真可惜，你身体不好，体验不了大学生活。’】

【女主流产后形同枯槁，这不是你在外面找年轻小姑娘生孩子的理由。】

此刻，冯文培看上去，眼神很真挚，或许他希望他真切的关怀让阮素感到些许安慰，但阮素现在毫无感觉。

在这里，邻里乡亲的，总会在这买卖些东西，阮素能感受到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年轻女孩居多。

大多不凑过来，是因为她现在在场。

冯文培：“果然还是难受嘛，你脸色很难看。”

冯文培想要抚摸阮素额头的温度，阮素抬手把他挥开了，“我感觉我现在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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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