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上给的最后期限还剩五日。
陈泽晋与齐楚昭同乘马车,车中小几上点燃的油灯随着地面的颠簸,而左右摇晃。
借着飘摇地熹微光亮,车厢中的二人垂首专注地翻看着各自手中的卷宗,谁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已经是第三个被害人,如果按照之前猜想的“五戒”的规律,接下来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人枉死,可是目前他们所掌握的线索,唯有昨晚通过空灵寺一些陈旧的记录和度牒,而推测出来疑似凶手接下来的目标范围,除此之外,他们对凶手到底会是何人,完全没有头绪。
陈泽晋终是忍不住了,烦闷的将卷宗向小几上一摔,有气无力地瘫倒在车厢壁上,“煜恒,你说这个凶手到底跟这几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不仅要用凶残的手段将人杀害,还要让被害人死后得不到安宁。”
齐楚昭合上卷宗,抬头看向陈泽晋,“在这世间,引人故意犯下杀虐的原因无外乎那几种,为情、为财、为仇、迷信、遗弃、冲动致死以及个别的少数精神问题的相关事件,而结合目前我们看到的情况,你觉得我们面对的这位‘地狱杀手’他属于哪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泽晋啃着右手拇指的指甲,蹙着眉思忖了片刻,“大概是为了仇,目前三个死者的现场都被他标上了罪行,一方面可能是这几个死者直接对这位凶手犯下过这些罪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几个死者对凶手珍视的人犯下过这些罪孽。另外,还有一种极特殊的情况,就是凶手把自己当作惩罚有罪之人的天神。”
陈泽晋从桌案上去过一只毛笔,沾上墨将自己刚刚精彩的推论一一记录下来,看着纸张上记录的文字,他又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前两种的情况,我们还能通过死者身边的关系网来推断,如果是最后一种,就比较难办了些。”
齐楚昭摆摆头,笃定地说:“定是前两种之一。”
“为何确定?”陈泽晋问完后,又握着笔,静静等待齐楚昭开口。
齐楚昭翻出现场记录的卷宗,修长的手指划过现场记录的内容。
“通常来说前两种类型的凶手犯案的重点是复仇,所以他们注重的是折磨死者;而三种犯罪动机的凶手是想要标榜他自己,通常来说这类的凶手会更加突出他个人,会在现场留下专属于他个人的标识。就现在发生的三个现场来说,并未有过于明显的表示,凶手反而是每次都让死者在折磨中痛苦而死,因此可以判断,这位凶手必定是跟死者有强关联之人。”
陈泽晋有仔细看了卷宗的记录,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最近三次犯案,他的作案手法越来越娴熟,犯案的手法也越来越大胆……”
两人聊着聊着,马车中的摇晃缓缓趋于平稳,而后便听见门外赶马的小厮报:“两位大人,济事堂到了。”
二人先后从车上下来,站在“济世堂”醒目的梨花木的匾额之下,想当年这块牌子还是李大夫根治了太后的腿疾时,皇上御赐的。
李大夫正好同两位大理寺的录事一同行至门边,见立在门口的陈泽晋和齐楚昭,一一行拜礼,“两位大人,先前小人便听闻今日城中并不安宁,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事竟会发生到自己的身边!”
陈泽晋敛去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道:“李大夫,您跟死者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李大夫再度颔首,回答道:“屋内死者是小人的大弟子李志,今晨我跟夫人因为在京郊有亲友女儿成亲,我们便写着孩子一起前往参加,留李志独自一人看家。黄昏十分,当我们回家中时,发现内院并未掌灯,而且院中满是血腥之气,立马觉得有异,当我一推开李志的房间时,便发现……发现他那副可怖模样,早已无力回天,这才赶紧上报府衙。”
初步了解情况之后,陈泽晋同齐楚昭一同进入案发现场。
当房门被推开时,空气中弥漫着跟之前现场一样浓重的铁锈的腥气,一迈进房间,齐楚昭已经感觉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熏烤着。
布满血污的地面上,李志的躯体被烧红的铁绳分成了无数等份,之后又被仵作重新拼凑在了一起,隐约可见原本的模样。
李志身边的墙上,被人用血字写上了“不妄语”。
陈泽晋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刚想开口说什么,目光扫过地上拼凑好的躯体,嘴巴张了张,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双手掩嘴冲了出去。
不多时,屋外传来陈泽晋此起彼伏的呕吐的声音。
当齐楚昭将屋内所有的犄角旮旯探查一遍后,转身便看见陈泽晋站在门外冲他招手。
见齐楚昭没有动,陈泽晋继续一脸焦急,脚下的步子想迈又不敢往前迈,百无聊赖之下,他隔得远远又朝齐楚昭招招手,“煜恒你快来,我有重大发现。”
齐楚昭一步一步行至他的面前,“何事?”
陈泽晋迫不及待摊开手中的小册子,“刚刚我向李大夫详细询问了关于李志的事宜,李大夫确认李志原名叫刘志,是拜师之后才改为随师父姓氏,但一直未在户籍处修改名姓,所以我们昨日在户籍册上看到的刘志,就是这个李志。”
“如此一来,便印证了我们昨晚的调查方向的正确性,看来这凶手每次翻案现场所指出来的罪行,的确是跟空灵寺的五个刘姓的僧人有关。接下来,我们便可先循着这条线,将目前活着的刘齐和刘丘寻到后保护起来,一可避免凶手再次犯案,二可从这二人口中询问处凶手的身份。”
说到这儿,陈泽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熬了三天三夜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另一边,大理寺内。
孔靖瑶原本只是想装晕,看看齐楚昭会有何种反应。
结果没想到在齐楚昭回来的路上,竟然在他怀中摇摇晃晃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房中早已空空如也,就灯油燃烧的量来看,他们应该是在孔靖瑶睡下没多久出去了。
孔靖瑶随手抓来一个路过的录事,“这位大人,请问您可知你们陈大人和齐将军去何处了?”
小录事显然被孔靖瑶吓了一跳,颤颤巍巍毕恭毕敬地回道:“回郡主的话,后半夜城东李大夫的济世堂处又发生了‘地狱杀人’案,所以陈大人和齐将军便一同去了现场。”
“知道了,谢谢这位大人。”孔靖瑶点头示意录事可离去了。
小录事刚转身似是想起要紧事,一拍脑门“啪”的一声脆响,回过身来再度行礼,“齐将军临走前吩咐小的,待郡主醒来,便通知辰王府的人来接您,现下马车已经候在门外了,您可是当下便出发?”
折腾了一晚,孔靖瑶也乏了,正好趁着他们外出的间隙,回府洗漱换身衣裳,再回来。
于是,她应了下来,在录事的引导下来到大门处,登车回府。
*
孔靖瑶特地命车夫将马车驾到了后门。
此处的小门,对应的辰王府东南一隅,穿过两道门,便能在不经过正厅的情况下,通往孔靖瑶居住的小院,如此一来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辰王的耳目溜回府。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孔靖瑶刚一拉开小门,一道刺眼地寒光劈头盖脸而来,她二话不说伸出右手二指,娴熟地夹住剑刃。
继而孔靖瑶手腕内旋,剑刃在她的指尖格外听话随着她的动作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地翻转,发出铮铮低吟,如若不是执剑之人捏着剑柄迅速一震,这把剑今日便是要折在孔靖瑶手中了。
孔靖瑶并不恋战,脚尖一点,向后退了一大步,撒娇道:“哎,义父,差不多得了。”
辰王哈哈大笑着将手中的软剑重新收入玉带之中,“小丫头看来是已经出师了……这一晃从那日接你进府也有十三年了……”
孔靖瑶单膝跪地,朝着辰王拱手行礼,“这些年,庆阳一日都不敢懈怠,日日苦练,便是想有朝一日,回报义父当年的救命的恩情。”
辰王佯装生气瞪了孔靖瑶一眼,向她伸出了手,“起来吧,你前日才刚发过热,昨晚又偷跑到大理寺跟陈泽晋和齐楚昭瞎混,你身上的使命可是忘记了?”
孔靖瑶拉着辰王的手,缓缓从地上起身,“没忘的,只是他们现在查的那件案子中,或许有之前我跟您提过的小时候在火灾中看到的那个纹饰怪异的玉珏,故想去详细了解一下。”
闻言,辰王握住孔靖瑶的五指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嗯,这事我怎会忘记,这些年我已经有命人时刻注意该花样,如有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孔靖瑶点点头,抬眸正好撞上辰王看向自己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先前辰王的眼神中读出了危险的气息。
但只有一瞬,辰王依旧是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义父,他亲切地拍了拍孔靖瑶单薄的肩头,“你昨晚熬了一夜也该累了,今日便在府中休息吧,一会儿我会让刘嬷嬷给你送些安神汤过来,你这身子,是时候该好好养养了……”
孔靖瑶再次跪谢义父关心。
望着辰王离去的背影,孔靖瑶若有所思微微凝眉时,耳畔有响起了凌云阁特质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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