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社死回忆

经年累月的煎熬,已经将当初懵懂纯粹的情感侵蚀得不成模样。

这种残虐又热切的冲动究竟意味着什么,燕筠根本说不清。

这一刻,心中所思所想。

尽是完完全全地占有这个人。

趁人之危也好,痴心妄想也罢。

这些年……终究是他亏欠了自己的。

唇齿相距不过咫尺。

似乎感受到有如实质的压迫,孟千秋尽管昏迷着,也依旧不安地挣扎起来。

燕筠箍住他乱动的手腕,身形越发紧绷。

涌动的热气蒸得他的脸潋滟绯红,恍然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露出锋锐的棱角来。

而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如同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燕筠猝然松手,脸上的红晕也如潮水般褪去。

他几乎是转眼间就赶到了房门口,透过缝隙谨慎地朝外查看。

屋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他的错觉。

但这夜晴朗无风,刚才的声响决不可能是风声所致。

莫非是有野猫经过,撞到了什么东西?

扶着门框,他用力晃了晃头。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欠妥。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太监,任何人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才是他应该做的。

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燕筠瞪着湿漉漉的眼,眸底一片深黑。

……

太医署对孟千秋的伤情相当上心,夜中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进屋更换暖炉。

如此持续到次日清晨,那恼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

“辛苦公公彻夜陪护,殿下此番算是终于脱离了危险。回府后只需按药方定时服药,再卧床静养一月以上,便能痊愈如初了,药材我们这边会煎好后送到王爷府上。”

“有劳阁下。”

熬了一宿,燕筠眼底挂着淡淡的青晕,不过看上去精神倒还不错。

“那小人这便陪同王爷回府,还劳烦您这边知会陛下一声。”

说罢,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太医身边的助手见状提醒道:

“您是在找质子殿下么?更早些时候,他已经带着侍从离开了。”

“是么……”

燕筠蹙眉沉吟,“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质子殿下走得早,那时臣还不太清醒,不过听他说着王爷没事了,神情还挺笃定。后来我们进屋一看,竟果然如此,当真巧了。”

闻言燕筠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不久阮崇便领着人马前来接驾。

他们小心翼翼地推着孟千秋上了软轿,又里三层外三层将人护卫住,这才启程返回。

摄政王府的车队远去后,太医署院墙外忽地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他走得很慢,看得出腿部有伤,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柳将军?”

门口的小僮认出了他:

“您怎么会来太医署?难道是您的腿……”

“无妨,我只是想来确认他是否安好。”

柳明川摇摇头,婉拒了他为自己开些伤药的好意。

昨夜云惊澜的确重罚了他,他却生不出丝毫怨言。

若不是他因为一己私怨,没有及时出手,孟千秋也不会遭此横祸,甚至险些丢了命。

以往自己虽然厌恶他至极,却仅仅是因为那些污名和传言,与这个人当面的相处则几近于无。

然而即使屡次被他冒犯,孟千秋也并没有对他不客气。

如此一来……

反而是他自己心胸狭隘,亏欠那人更多了。

想到此处,柳明川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他自幼就在沙场长大,与人相处的道理都是由前辈言传身教所得。

曾几何时,他敬重珍视之人便是因同伴见死不救而亡,起因不过是个人私怨。

他恨透了这样因小失大、是非不分的小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因偏见落入了深渊。

还好尚未酿成不可挽回的过错。

他注视着远方几不可见的人影,轮廓显得越发冷峻紧绷。

……

意识沉沦在黑暗中究竟有多久,孟千秋已经记不清了。

寒冷,疼痛,血腥气,诸般煎熬齐齐上阵。

他好像艰难地攀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好在有一股温柔的气息始终存在着。

虽然没法减缓痛苦,却始终给他坚定的支持。

每当他濒临崩溃,都会轻柔抚平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孟千秋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种温存的陪伴,在他二十余载生命中几乎从未有过。

父亲年纪轻轻便酗了酒,母亲忍受不了家暴改嫁。

多年来他在拳脚和辱骂之中长大,也学会了用疏离的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

所以他不敢也不愿与人产生羁绊。

总是离群索居,将自己的伤疤好好掩饰起来。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母亲悄悄离开家的那个晚上,自己是如何装睡骗过了她。

又是如何在她走后,咬着被角一直流泪到了天明。

所以这股温柔得不像话的气息,实在让他舍不得放手。

但沉梦终有苏醒之时。

良久,孟千秋眼睫轻颤,悠悠醒转。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他有些分不清时辰,张口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一杯温水适时递了过来:

“殿下刚醒定是口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燕筠那张温润俊秀的面庞近在咫尺。

孟千秋小口喝着水,不知为何,心底忽然非常笃定——

梦里那股温柔的感觉,绝对不是这个人。

他依旧不习惯和旁人太亲近,喝过水后便轻轻推开了茶杯。

这副身子骨亏空得厉害,受伤泡水加上连续低烧,几乎虚弱到了极点。

但经历了这么一摊事,孟千秋也没办法继续昏睡。

索性强打起精神问燕筠,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后者立刻知无不言:

“自从您受伤昏迷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当日陛下、柳将军、容穆质子和国师亲自去了太医署陪同,质子和小人更是彻夜看护。后来您脱离了危险,便由管家接回了王府修养。”

“关于您遇袭之事,柳将军已主动请缨代为彻查,这几日都在大理寺排查讯问当日的可疑人员。”

……柳明川?他不是最讨厌自己了么?

或许是看出了他眼底的惊讶,燕筠斟酌了一下用语,才补充道:

“虽然小人不知各种缘由,但将您送医当夜,陛下曾与柳将军激烈争执,责怪其未能及时出手,才置您于危险之中……后来柳将军便执意调查此事了。”

原来是因为愧疚啊,孟千秋点点头。

他心里并不觉得多么失望难过。

在心悦值达到一定高度前,任何男主都有随时对自己起杀心的可能,更何况柳明川本就厌恶他至极。

反而是另一个人让他不得不在意。

“容穆……咳咳,”

他按着胸口,艰难道,“怎么也在?”

“您不记得了?当时就是质子殿下经过御花园,把溺水的您救上来的。”

这句话终于唤起了孟千秋的回忆。

当时自己在水底放弃挣扎等死,原来那个破水而来的人,就是容穆。

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又一路护送到了太医署。

陷入昏迷前,那种莫名的安心和放松,大概……也是他带来的吧。

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要彻夜守着自己?

孟千秋眼波流转,视线无意间瞥见枕头附近一块陌生的手帕。

见他的目光越发疑惑,燕筠无奈,只好如实告知:

“殿下当时拉着质子殿下不肯松手,还一直流泪,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您才放他离开。”

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当时那副情状,可真叫我们束手无策。”

孟千秋:???

什么情况???

如果燕筠说的是真的——

那么自己在昏迷时竟然这么不安分,不仅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甚至还哭哭啼啼,闹得人家彻夜难眠?

……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他双手颤抖地捂住眼,不愿再想。

脑海中却偏偏灵光一现,蓦然多了许多混乱的画面。

譬如……

譬如因为怕冷直往对方怀里钻,譬如抓着人家的衣领小声呜咽。

譬如死死攥着那人的手指不肯放松,譬如排出淤血时弄得对方满身都是……

好丢人,好可怕,好想死。

如果社死能分等级,孟千秋感觉自己此刻已经被一刀刀凌迟。

发生了这种事,让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容穆?

这破游戏还能不能推进下去了?

他懊恼地揪着自己头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唯有设法用把脸埋进枕头的方式逃离这个恐怖的世界。

当然,很快便被燕筠一把捞了出来:

“殿下别乱动,您胸口的骨伤还没好全,太医叮嘱过需平躺静养。”

他注视着孟千秋的脸,只是在枕头上轻微蹭了蹭,皮肤就泛出粉色。

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委屈,那人眼尾洇红,可怜兮兮地扁着嘴,似乎下一刻就会难受得哭出来。

轻嘶口气,他迅速低下头,不让孟千秋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化,暗中将手指深深扎进了掌心。

“今日喝药的时辰到了,小人先去后厨煎药,稍后再来服侍您。”

再次抬起头,少年脸上的笑容依旧一派无害温柔。

等到燕筠出了门,孟千秋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崩溃的心情。

都怪天杀的系统开启什么新剧情,也怪自己头脑发热冲动答应。

不过……现在这样,也算是任务成功了吧?

险些直接把小命搭进去,那得到区区3%的心悦值,可根本不算过分。

于是他默念呼唤着系统,想要查看数据。

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系统都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

孟千秋依然不死心地尝试,但每一次唤醒都毫无作用。

他脸色渐渐苍白,心底也随之涌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

系统不见了???????

下章周五12点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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