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丹心

行山九峰,金阙峰位于主峰山脉正中央,其余八座峰众星拱月,呈合围之势。

各峰之间,以栈道相连。

虞洗尘换上一件薄绿青衫,在山间栈道行走。

栈道下浓雾云集,如行天边。

他要去的地方是第三峰,丹心峰。

专行治病救人的丹心峰栈道走了一半,便闻见浓浓的草药味。

栈道尽头,有一只单腿站立的白鹤。

仙风道骨,背羽丰满。

眼眸微闭,一派泰然。

见人来了,白鹤道:“站住,见峰主需先摸过我。本君乃化神神鸟,不可错过,只需两块中品灵石,新入门弟子一块,即可摸到——”

被走至近前的虞洗尘捏住喙,打断了施法。

白鹤摆着头撅起屁股向后退,从他手里逃脱,道:“怎么是你这个穷鬼,赶紧走。”

虞洗尘:“财迷。”

白鹤嘁了一声,道:“我毛这么软,让人摸摸怎么了,收人点钱怎么了,我吉祥就是吉祥得他人花钱也要摸,不尊老爱幼的臭小子。”

一只收钱让摸的白鹤,竟然叫吉祥。

不能怪虞洗尘说他财迷。

能御剑飞行者,大多是长老们,不会遇到白鹤。

必须走栈道抵达丹心峰的,除去外来求医者,便是行山弟子们。

外来求医,讨个好运,都会来摸,就当是付了诊金,图个心理安慰,毕竟丹心峰里那位看病不收钱,只收个药材钱;

初来乍到的行山弟子,进了山门,互相聊天,听到丹心峰有只化神修为的鸟,愿意为之后修行之路讨个好彩头的,也会来摸。

白鹤目标明确,从来不骗大人物,只薅小羊毛。

这么多年,这门生意从来香火旺盛,没有断绝。

毕竟白鹤真的很好摸。

当然了。

到了金丹还不能御剑飞行、走栈桥来丹心峰的虞洗尘是个例外。

至于白鹤是不是化神,谁知道呢。

整日站在栈道边,没人见过他出手。

修仙者,炼气为入门,筑基则基础。

结成金丹,初窥天道。

凝成元婴,深入神魂。

化神,则为天地间一道神念,山雨落时可为雨,雷暴将至时可为电,于天地间遨游万里不止,身处何方,只在一念间。

洞虚更加玄妙。

非实非虚,是实是虚,不实不虚。

人在此处,又似乎不在,触之温热,斩之消散。

秦恪的蜃海楼与之类似,感应到了天道规则模糊的边缘,便立刻有了突破之象。

如今修真界,洞虚境不超过两位数。

至于天道之下最强的大乘境,明面上已知的,只四人。

行山掌门,吕望。

香山掌门,谢照。

麓山掌门,莫西流。

无尤剑神,裴不争。

因此三山千年屹立不倒,收徒时,山脚下,村庄里,所有客栈大爆满。

那是十年难遇之盛会。

传闻,杀手组织八步枢中也有一位大乘坐镇。

如若不然,八步枢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给钱就干。

悬赏令下,无人生还。

虞洗尘继续向前走,越过吉祥。

吉祥:“喂,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个破烂样儿。”

虞洗尘没有回头。

吉祥:“你不会要死了吧?”

浅青色身影融入丹心峰潺潺的山泉中,很相合。

“暂时不会。不必担忧。”

吉祥全身上下喙最硬:“……死小子,谁担心你了!”

虞洗尘见他如此,不再回答。

他行入参天古树、浅黄药氛中,背影很快不见。

吉祥收拢翅膀,又嘟囔了几句,才重新站回栈道边。

*

行山第三峰丹心峰是九峰里最朴素的峰。

虞洗尘的通天峰不叫朴素。

叫穷。

走出巨木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修剪整齐的绿坪。

不难想象,若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躺在这里,打上一个滚,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

正对山道的丹心药堂是此地最高的建筑,三四丈高,大门敞开,求药者依次等候,秩序井然。

道童忙碌地从百眼药橱中选药取药。

求药者寂静,道童们熟练。

此地回荡着一片木药屉规律的抽拉推回声。

药堂左侧,百人合围之巨木上,挂着一副牌匾,棕底金漆。

上书,“妙手回夏”。

此指丹心峰峰主施问夏,治病救人,一片丹心。

为何不是回春而是回夏,除了施问夏的姓名原因,还因她治病……

总会出一点小毛病。

断了条腿,治好后,耳朵聋了半边,好在很快恢复;

寒症,治好后,得了风热,好在风热更好治;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有医术,但不多。

没有医术么,还真有。

把大病治成寻常医官能解的小病,也是一种天赋。

偏离了妙手回春,因此叫妙手回夏。

一片药香里,虞洗尘走入药堂右侧小屋,在求医的队伍中排队。

今日人少,他之后只有一人。

等排到他,虞洗尘在诊帘前伸出手臂,被帘后人三指搭住脉。

帘后人咦了一声:“小九?怎么不让时来带你去药堂后面等我。”

虞洗尘:“抢了时来的药,想必正在气我,不好差使他。”

施问夏:“这有什么,不是不给他,再等三月我还他去,又不会亏了他,这件事你就莫操心了。”

这是之前的剧情了。

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虞洗尘先前的身体已好几次岌岌可危,有几次来丹心峰,坐着坐着就昏了过去。

施问夏和他关系好,把给自己宝贝徒弟时来准备的一味难寻的药材给了他用。

时来等了许久的药材就这么不翼而飞,心焦前来询问,被施问夏训斥了一顿。

回去后,又被执事们敲打。

虞洗尘是第九峰峰主,还是施问夏的好师弟,施问夏的徒弟稍微等一等,也没什么,又不是再也找不到新的药材了?

你急什么,你看他多病弱?

再说了,又不是他主动要求的,明明是施问夏给了他。

你一个徒弟,师尊还没说什么,就争来抢去……

明明说好要给我的。时来想。

时来无法怪罪施问夏。

那几味难找的药材,本就是施问夏想方设法找来给他的。

只差一味而已。

可就差一味,偏偏给了虞洗尘。

无人在意的角落,时来因为错过生死攸关的顿悟时刻,心魔反噬,后又种种原因,加入了主角的魔族队伍。

虞洗尘欠的药材,再也没还。

当时,评论区因为这个剧情吵了很多条。

很多人觉得不太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直到有人率先说了一句西湖龙井,才找准虞洗尘这个角色的定位。

白莲花实在是很贴切的形容。

而且明面上,旁人挑不出错。

没遇到白莲花的人第一次遇见,心里除了震惊原来这是朵白莲花,更多的是我该怎么回击的茫然。

他把道德制高点全站了,我站哪?

时来作为当事人,一口老血自己咽。

听施问夏说莫要操心时来,虞洗尘道:“要还。”

施问夏如听梦话,打趣道:“如何还?月俸数你最少,又全拿来治病,在我这欠的钱都够再盖一座剑下学宫了。”

虞洗尘:“一会儿看了病,我去见他一面。”

施问夏:“小九,做人呢,要脚踏实地。你这身体寒燠失时,血府伏邪,气海雾重,时来若一个冲动,我怕我又要彻夜救人咯。”

虞洗尘:“我得修炼。”

施问夏神色凝重下来:“我知你难以接受,也知你一心问仙,可……”

虞洗尘慢慢地、清晰地道:“师姐,我不能死。”

金丹只活五百岁。

元婴五千,化神万年。

洞虚十万,大乘齐天地。

施问夏:“瞧你身体,其实正常行走都是负担,但我坐诊时无人说谁晕倒,想必你强忍多时,是也不是?”

虞洗尘不承认这句,只是微微一笑。

从无名山洞到这,他云淡风轻得惊人,除了不能吸纳灵气,似乎与正常金丹修士毫无区别。

连行路,都是比徒弟快的那一个。

施问夏:“还是和幼时一样,疼也不说。”

虞洗尘:“不算什么。”

施问夏叹了口气。

施问夏:“你若能忍,就这么继续修炼。吸纳灵力时经脉若破碎,那便碎了。只要丹药够数,它再长回来也一样。”

虞洗尘接受了这个提议:“可。”

施问夏:“待经脉再次生长,我向内加一些……咦,这是什么?好浓郁的力量……”

虞洗尘的皮肤内,有什么像听到她的疑问,在薄薄的血管内鼓动一下。

虞洗尘:“一滴龙……”

嗡的一声,施问夏的手镯波光逸散,化作一只透明盖碗,将两人扣在其中,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施问夏的呼吸都急促了:“龙血?!听闻龙血在人的脉搏中也如游龙,四方游走,最后汇入心脏。”

虞洗尘:“是。”

施问夏:“别让我知道是怎么得的!”

虞洗尘:“为何?”

施问夏语速极快:“这你也敢说,知道多少人觊觎吗!我知道之后肯定千方百计想弄来,别告诉我!这可是龙血!天大的机缘!绝迹万年的龙,都说世间再无真龙,你竟能弄到血,小九,你转运了!不许说!”

虞洗尘:“都听师姐的。”

施问夏当机立断:“近几日我去藏书楼找找龙相关的古籍,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法子帮你,你先去看时来,今日诊你到这。”

说着撤掉手镯带来的禁制,接待下一位伤者。

一边动作,一边那双清亮眼眸毫不客气,向外一斜。

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虞洗尘:“师姐,多谢。”

施问夏不喜他繁文缛节:“慢点将自己移走,我还要治病,不留你了。”

行山作为天下第一大派,各峰峰主偶有隔阂,大部分时间相敬如宾。

像虞洗尘与施问夏这种同一代弟子,在学宫时便关系很好的,则更互相着想。

不然,虞洗尘也活不到这时。

书里倒没多提。

这毕竟是一本主角入魔的书,自主角入山门写起,在山门被虞洗尘坑杀为导火索,跳崖后在世间见到无数生灵涂炭为因,一步一步将主角引入魔界,在魔界弱肉强食的斗争中拼杀出头,覆灭世界的故事。

对于仙门,着重侧面塑造了其尸位素餐之感,方便主角有理由干翻他们。

到了后面,几乎全是一场接一场的仙魔大战。

刺槐写打斗还是很强的。

读者们都这么说。

*

虞洗尘在丹心峰几间朴素的草屋后见到了正在拔除药草之间杂草的时来。

时来青年模样,面相正直坚定,听到脚步,转身过来看到峰主令,本想行礼。

见到是虞洗尘,他行到一半的礼顿了顿。

时来还是行全了礼,才直起身。

这有些出乎虞洗尘的意料,但想想是时来,又觉得这样才对。

即使药材被送给他人,时来也从未想过伤害虞洗尘,而是自己滋生心魔,自己吞噬自己。

如果他是虞洗尘的弟子,虞洗尘会教他如何恨。

许多时候,正确地恨别人,也是一种天赋。

只是时来不是。

虞师不越俎代庖。

时来:“虞师,所来何事。”

虞洗尘:“补偿。”

时来:“顿悟难求。错失机缘,是我命数。”

虞洗尘还欲再说什么,时来已十分固执地又道:“我知你体弱,又与我师尊交好,我相信师尊为人,早已想通。若你真要补偿,那我们山门大典见,你我打上一场,我便既往不咎。”

虽然已经知道事实,但不妨碍虞洗尘问道:“你何等境界?”

还是筑基的时来道:“山门大典时,便与你相同了。”

虞洗尘:“好。”

*

傍晚浓郁橘红的黄昏中,虞洗尘走回了通天峰。

等待多时的莫白奉上自己泡的茶。

於猎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回到自己屋中。

虞洗尘摸了摸莫白的脑袋,问他黄焖鸡如何,莫白说好吃。

虞洗尘便自然地道,自己闭关几天,让莫白跟着师兄回去睡,接下来数日不必打扰。

莫白点点头。

待只自己一人,虞洗尘拿起茶盏,喝光了被泡熟的黄毛尖。

无人探查。

峰中剑阵运转正常。

此处是他不会出事的洞府。

一切安全。

虞洗尘双腿发抖,退了半步。

他不知自己是否退到床上,只知自己一退,退入漫长的、无尽的昏睡中。

像他穿书来的那一天。

再醒时,龙正盘在他身边,绕着他腿,绕着他手,绕作一条黑色大麻花。

却不重。

他一低头,和龙鼻尖碰鼻尖。

湿湿的。

龙惬意地半眯起眼,和他鼻尖相抵,与他接触的肌肤处泛着暖融融的热。

“师尊,你醒啦?”

明天不更新,把前面几章修一下,大体不怎么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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